洨河笔记：没有石板桥的石板桥

梁东方

从河堤下面上来的时候，正遇到一对父子俩也在骑车，便打了招呼。他们对于石板桥村的石板桥也知之甚少，对于自己居住地的地理和历史，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语焉不详，最多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的。老一辈儿的只言片语往往会因为口耳相传而变形甚至歧义，而生存的首要主题往往会对这种貌似没有用的事情加以天然的排斥。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讨生活！因为生存的挣扎而发泄式地放弃哪怕是本地知识的了解，在整个社会的的发展阶段里都并不鲜见。我们对于知识的所以然的了解，的确往往无助于知其然即可的现实体验。但是人总是更愿意获得明白，既想明白周围有什么，还想明白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这样对于安顿当下的灵魂，至少是有着明确的抚慰作用。即使那些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事情，只要还在一直追索，就会让你屡屡可以验证着自己的生机。

聊完天儿，他们便骑车沿着坡度很大的堤坡一前一后骑进了村子里。

这个叫做石板桥村的村名吸引了我：这是不是说过去这里有一座石板桥呢？这座石板桥一定在洨河故道上，而且这石板桥还一定规模不小，在周围具有极大的独特性，否则何以会以之为名？这座石板桥的规模建制是什么样的？与下游的赵州桥有没有连带关系？

还在洨河的大堤上的时候，就能远远地就看见村子里有高大的柏树，但是骑车进去一看那里只是村委会。村子里倒是有很多老院子，都是大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房子了，院子里的树木已经长满。在别处的村庄里，这样的老房子老院子也不是没有，但是没有这里这么多。

洨河等于是在一个方向上切断了平原村庄四通八达的交通，让它有偏处一隅的安静。于是这个村子里便有一种格外安详的气氛，是那种沉寂久了，沉寂了几百年，即便是热闹也都是一瞬间，然后立刻就会重归沉寂的沉寂，足可以养人于无边的天籁的沉寂，让人白天都会沉醉于这样的沉寂而不禁就要入梦的沉寂。

骑车慢慢地从这样的沉浸里穿过，让人有一种因为领略到了某种事物的边缘而来的顿悟：这样的沉寂才应该是人类生存真正应该有最佳环境！

石板桥村村北大面积的田地里都种着草坪，这种当地特有的经济作物实际上是一种与苗圃类似的草圃。先将土地平整，平整到近乎完全平坦光滑的程度，然后铺设纵横的浇灌管道，植上草坪以后就要时时浇灌、滴灌，以保持整个草坪上的水分。而一旦草坪长高了，还要像我们通常在西方电影里所见的那样用手推式的除草机来剪除草茎。

现在，大地上的一些草坪在出售之后，也要用割草机整个剪一次草，然后才揭开草皮，装上大卡车运走。这似乎是一种标准作业，而剪下来的草茎也都会收集起来，大概是可以作为饲料乃至肥料的。来收货的司机和销售人员，就直接坐在草坪上，等待着这些作业完成。他们的坐姿完全是在户外野餐的样子，非常舒适，非常惬意。还有谁能躺到这么广大的草坪上！

这种景象很有点审美的气氛，因为哪里也不会有面积如此开阔的草坪；再配上逶迤的西山为远景，配上淡淡的白云为笼罩，配上倾斜着的洨河大堤上茅草茎秆一样的树行，让人站在田边，凝神而望的时候，嘴角便已经充满了由衷的笑意。

草坪用水量很大，草坪周围的麦地因为刚刚进入春天的生长期，也在进行大面积的浇灌。机井里抽取出来的地下水，很清澈；在一片新绿的颜色中喷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弧线的井水，是白亮白亮的，没有洨河河水里的那种味道与颜色。尽管洨河就在距离这里不足百米的地方。

石板桥村的名字和地理位置又一次说明，洨河过去的河道是有很多自然弯曲的，现在笔直的河道已经是一条人工运河，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条在大地上蜿蜒漫流的洨河。所有附着在洨河弯曲河道上的桥梁和风景，也就都成了遗迹甚至只剩下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