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方从飞的组诗
梦的构成（组诗）
方从飞
立 冬
鸭子在溪边学习
安身立命，大片青菜
都是要过冬的老实人
想起贱内有话在先
便用晾衣架把太阳摇起来
将柴米油盐小心夹住
锅里稀粥开始冒烟
像孩子齐声朗诵乘法口诀
每一代都在苦练憋气，少年求学
青年求职，中年慢慢泄气，倒出来
一人一碗。我若喊此人
名字可能会错，地址也会
但运势如此，事先备下
蜡烛、雨衣、检讨书，准没错
晚 祷
相信穷人的草棚，有一方白雪
相信弃婴会找到哭声
药愿意领回病。下跪者
学会与菩萨换位思考
相信天理。良心。好人应有的傻
相信冬天证照齐全，允荒草
从容踏进晚年
在大地的灰烬里
黑暗与劳作一如既往
不恐惧。不悲伤。不六神无主
相信洪荒，也能取一瓢弱水
作物无需为歉收顶罪
相信幻想足够为沧桑辩护，三万里去路
有流星为伴
梦的构成
未必是白天多出的
它易逝，不完整，若被偷盗的古老语言
藏于月亮低声部
卜卦，未卜。再卜
在黑暗控制中醒来的人
弃暗无门，只做假人、纸人
富贵、贫穷，有单一色彩的自信
比色彩更难翻身
直到一棵树,完成对泥土的适应
直到落日略大的头颅成为黄昏
共同送别云、马。送一场洪水
给滴水未进的人，让他说出不舍
听五十岁“咔嚓”一声
维系痛感的经年耗损
以及一点点陆地。呆憨的雪人、蜡人
如果遇见难过的事，先忍忍
醒后，改为叙述口吻
东屏记
划海为界
兴衰，随刀锋游走
一块海禁碑
祭出六百年鸳鸯阵法，蛎江滩
撤换四个朝代
仍虎视眈眈，缉拿敌情
说书者猛拍惊堂木
“列位，那年倭寇来袭如潮涌
殊不知，东屏遍地武举人”
一百二十斤大刀，搁在镇东堂
历史，擦擦就发亮
民国三位将军都来掂量家国的分量
江山，果然是铁打
果然是军户后裔手中镰刀的模样
一刀收割四季，一刀割下夕阳
铁铺深夜叮当，只为征人
锻磨新月
消失的白
月白，芦花白
蚌珠、香鱼、小碎银的白
焚身自证清白，蛎灰之白
我要摁住，白纸
明矾、白釉、白药的白
不白来人间一遭，白露之白
煮酒、抚琴、赋诗，学白云
半日农耕，半日休闲，做自己的河流
水，是水的尽头
学白藕，隐姓埋名
知己远道而来，江帆之白
让白茫茫一生，成为黑的圆满
蝶 殒
它收拢鳞翅
似不忍坠地的一声叫，时间
被迫稍加停顿
它箍紧一根荨麻，仿佛死
须格外用力
才能让秋枯黄得更快
此时，闷雷在庄生喉结间打滑
闪电敲凿墓碑，蝶化
并无大碍
与辞却一场梦并无大别——
这一滴脐血的沧海
找到悬崖的小小佛
这愈来愈轻的家与国
一场葬礼，轻过秋千
方从飞，男，生于七十年代，浙江三门人。曾先后在《浙江日报》《浙江作家》《星星诗刊》《江南诗》《中国诗人》《星河》《西湖》《品位·.浙江诗人》等刊物上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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