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北边的白洋淀
白洋淀大道开通以后,将安州古镇史无前例地拉近了。当然,不是空间上拉近而是时间上拉近,从保定驱车半小时左右即可抵达。而且只要出了保定一般就都是畅行状态,华北平原向着白洋淀洼地以肉眼视觉不易察觉的倾斜铺展开去,几乎是倏忽可至。
然而古镇只剩下了狭窄,曾经辉煌热闹的痕迹所剩无几。只有那个别路段沿着过去的城墙环形的小公路还能让人一生到这里其实过去是城墙,及至终于一段朽坏的青砖的古墙,歪歪扭扭地出现在一片野酸枣树丛下面的时候,便终于验证了这种感觉。
安州据说在金代就已经繁盛,更远的说法是荆轲去刺秦,一别易水寒的地方就安州北的南易水。不过现在这一切,已经都随着古老的安州八景描绘的,这里在春夏晨昏之间的不同位置上的不同美景,一起消泯不见了。
人类的宽路快车时代里已经将既往窄街小巷的步行与畜力交通时代的古老地理格局毁弃殆尽,对于安州这样没有跟上时代步伐,没有变成高楼大厦和大宽马路的地方,早已经是被不屑一顾地甩到了视力的边缘,同时也是话语的边缘。即便是旅游人们也都只直奔有票可买的有景区大门设置的白洋淀,而没有意识到其实安州北边就已经是白洋淀了。
白洋淀的藻苲淀在安州北的北何庄,北何庄东西南北只有南面还有路与安州相通,别的方向上都已经是水淀风光了。用本地的话将,这是一个半水村。不过真正到了村子里,向任何一个方向走,走到村边的高坡上,都已经很难抵达水边,密集的房屋和街道已经将全部空间挤满,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点遥望的角度。
在这年后的潮湿的寂静中,街道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突然响起来锣鼓的声音,敲锣打鼓的都是孩子,中间披着狮子皮耍的也是孩子,只有在狮子前指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这是在为十五的耍狮子灯会做准备了。老一辈老了,中青年都在外面打工,现在能勉强组织起来的就只有这群半大孩子了。他们初生的热情和活力,他们尚不知人生酸甜苦辣诸滋味的蓬勃,正好可以释放在这样高强度的玩耍中。
穿过村子到最远点去看景,这是我们一般的本能。不过在北何庄这个方法失效了,只好从村子里退出来,回到南边的路上,路两边的水淀之中的水乡风貌反而是切近可观的。
黄色的芦苇被冻结在平展展的冰面上,一望可见东边的安新县城,一望可见南边树丛中的安州。所有被人类干涉过的水淀湖泊都已经有堤坝,堤坝上都有成排的密集杨树。这些杨树和被干涉过的水田一样,都已经是本地的经济作物。
这里有一种纯净的不受外界打扰的寂静的美妙,甚至连大地的颜色和冬天里的植被样貌也都更纯粹。因为已经到了水淀深处,没有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只能进来或者出去,没有横向的交通。所以难得的有着我们这个时代非常罕见的安详。
白洋淀中被引出来灌溉稻田的水与稻田相伴相随,堤坝的杨树下,大田周围,都是蔚蓝的水道。虽然结着冰,但是水道依然是蔚蓝的,因为有黄色的稻田和棕色的树冠以及同样蔚蓝的天空陪衬。
堤坝上的杨树行列长得出奇得高,笔直笔直的像是山谷里的钻天杨。虽然是冬天,没有叶子,但是杨树行列在安静的空中用密集的树枝树杈排列出来的棕色的阵列,还是有微微的植被的馨香溢出来。正像脚下一望无际的稻田,整齐的黄白色的稻根一撮撮地点缀着,点缀着广袤的平原和平原上的墙壁一样的褐色的灌木丛。这种一撮一撮的稻根,以整齐的黄白色排列组合成了遥远的透视视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旷神怡起来。
这里远离一切公路交通,远离一切频繁的外部往来,依稀还有过去的年代里的那种一成不变的沉静和安详。正是在这样虽然去之不远但是别处已经很难在找到的古老气氛里,眼前的树行和稻田联合组成了最精致最熨帖的陶然之处。
至此,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出行的预料;再一次印证了出行总是正确的,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总结。在年节的安详里,美食与团聚的愉悦之上,在加上这样出行的收获,便一定就是理想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