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中途岛战役另一位“双弹王”的二战回忆录之回到中太平洋(一)
回到中太平洋
1942.3-6
3月9日,我所在的“企业”号航母返回了珍珠港,接下来的一周我们都在好好休整。总的来说,战争给我所在的中队带来了严重的损失。自从开战后,第6侦察中队损失了19名人员:8名飞行员和11名机枪手。1941年5月从圣地亚哥(San Diego)调来的19名飞行员中,连我在内只有8人还留在中队里。我们回到珍珠港后,又有3名老兵离开了。克莱奥·多布森(Cleo Dobson)和爱德华·迪肯(Edward Deacon)被调走了,成了航母助降信号官(图1,图2,手里拿着两个小牌子不停挥舞的就是助降信号官),他俩依然在“企业”号上,所以我们还能见面,但现在他们的任务变成协助我们降落到航母上。此外,中尉本·特洛梅尔(LTJG Ben Troemel)却神秘消失了,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据说——我必须强调这仅仅是我们听到的小道消息——因为他的德国姓氏,海军决定对他展开调查。
图1 航母助降信号官(双手举牌者)GIF
图2航母助降信号官(双手举牌者)GIF
特洛梅尔离开了中队但依旧留在海军,只是从航母调到了美国本土的海军航空站服役。我原本会把海军调查他的传闻当作无稽之谈而不予理会,但由于我的姓氏也来自于德国(译者注:作者是在美国本土出生的第三代德裔),海军也对我的忠诚度产生了怀疑。结果,许多我不认识的军官开始问我各种问题,试图查明我和我的“祖国”(译者注:指德国)是否有某种联系。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会问我一些微妙的问题,以此判断我是否有巨额财富或者参加过奢华的聚会。我不知道为何他们试图把财富和对德国的同情心联系起来,但我的确被问了许多带有诱导性的问题,想以此来判断我对美军是否有一丝不忠。负责人事的军官们也屡次找我谈话,详细询问有关我的家族历史和我个人旅行经历的种种问题,我只能忍受这一切。他们反复审查我的答案,最终他们不再来找我了。我已经记不清我说过些什么,但我肯定是通过了他们的审查,因为我继续留在了中队里。
在那之后,又有5名飞行员离开了中队,他们都是在珍珠港事件后补充进中队的。为了填补由于人员调动、晋升以及伤亡导致的空缺,我们又补进来12名新飞行员。此外,我们还有2名老兵伤愈归队。比尔·威斯特(Bill West)的肩膀在马绍尔群岛的战斗中受伤,现在已经伤愈而且做好了飞行的一切准备。马克·麦卡锡(Mac McCarthy)在珍珠港上空被日机击落,跳伞时摔断一条腿(图3,译者注:“企业”号航母在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当天早晨6点,派出数架SBD先行返回珍珠港,结果遭遇日机,均被击落),现在也已归队。我们都对他们的归来兴奋不已。迪金森(Dickinson)升任副主队长兼第二小队队长,上尉查理·威尔(LT Charlie Ware)—海军学院的毕业生—成为第三小队的队长。
图3 珍珠港上空被击落GIF
与此同时,我也被任命为第二分队长,该分队隶属于加拉赫上尉(LT Gallaher)的第一小队,这也意味着,我必须为本人和其他两位僚机负责。(译者注:“企业”号上的第6侦察中队的编成是这样的:一个中队square有18架飞机,下辖三个小队division,每个小队有6架飞机,每小队又分成2个分队,即section,每个分队有3架飞机,中队长通常兼任第一小队队长)。第二分队长是一个重要的位置,作为队长,其他飞行员会观察我投弹的情况,根据炸弹的落点修正瞄准。俯冲轰炸机中队遵循这样一个基本原则:第一分队和第二分队的分队长投弹投得越准,则中队其他人投弹也会越准。
我们中队在福特岛(译者注:该岛位于珍珠港)的海军航空站停留了15天,错过了“企业”号航母的下一次巡航,即著名的“杜立特突袭”(图4,图5,图6,译者注:1942年4月18日,美国陆军杜立特中校率领16架B25轰炸机从美国“大黄蜂”号航母上起飞轰炸日本东京等城市,“企业”号航母伴随,为整个特混舰队提供空中掩护。)其他留在“企业”号航母上的飞行中队都参与了这次行动,而第6侦察中队的留下的空缺由第3轰炸中队——VB-3代替。(译者注:电影《决战中途岛》在“杜立特突袭”这一段还出现了迪金森和男主在“企业”号上讨论B25的片段,而迪金森是属于VS-6的,根据本书作者的说法,此时VS-6在珍珠港的福特岛,根本不在“企业”号航母上,因此迪金森也不可能出现在“企业”号上,这算是这部电影的一个BUG)但我们在珍珠港仍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先,我们要训练新来的飞行员,这些飞行员除了我们中队的外,还有属于“约克城”号航母(USS Yorktown,CV-5)的第5侦察中队的新飞行员(VS-5)。
图4 杜立特空袭GIF
图5 杜立特空袭(1)
图6 杜立特空袭(2)
其次,我们必须确保空勤人员遵纪守法。在4月中旬,我被指派参与一起军事法庭案件的审理,该案件与第6鱼雷轰炸中队(VT-6)的一名后座机枪手有关。一天夜晚,这位机枪手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狠狠地揍了一位海岸巡逻队的军官,被逮捕后,他居然还从囚车里跑了出来。我很快就厌倦了这起案子。4月30日,我在日记中抱怨道:“愚蠢的军事法庭审理、训练新飞行员,还有各种警报使我们疲惫不堪,尽管这应该是一段休息的时间。”
4月的最后几天,我们一直在为一批新到来的SBD-3飞机做着各项准备工作。在马库斯岛的战斗之后,中队原先的SBD-2飞机中只有4架还能继续作战。4月27日,我们接收了14架新补充的飞机,我们竭尽全力地工作,以使这批飞机能够尽快做好战斗准备。当我们整备好这批飞机之后,海军却把它们配备给了其他飞行中队。第二天,我们又接收了另一批共18架SBD-3,为了整备好这批飞机,我们又忙了个通宵,然而它们又被分配给了其他中队。4月29日,我们接收了第3批飞机,这批飞机总算是留给了我们。如此忙活了数天,我终于得到了一架新的SBD-3,我们给它编上号码:6-S-7
在夏威夷的短暂休整让我再次有机会联系到珍妮。我与珍妮通常都是通过书信联系,但只要上了岸,我就有机会给她打电话。电话并不能打太长时间——仅3至4分钟而已——而且只是偶尔才能有打电话的机会。能听到珍妮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好比天籁之音,给了我极大的鼓舞。电话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在我们的信件中,我从对战争的厌恶开始写起。我知道我们必须战斗并取得胜利,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最后。
在给珍妮的信中我如此写道:“我正在作战,而且我无法坚持6到7年。”事实的确如此,我感到身体被掏空,精神上也饱受折磨。我想到回到加利福尼亚州与珍妮完婚,这是我确定会做的事。让我高兴的是,珍妮与我感同身受。身处遥远的加利福尼亚,她曾天真地认为,战争就像我在信里告诉她的那样,并没有那么危险可怕。但现在她了解到了的战争残酷,知道我作战的危险,担心也许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在“圣帕·特里克节”当天(St. Patrick's Day,译者注:每年3月17日是圣帕·特里克节,这节日是为了纪念爱尔兰守护神圣帕特里克。这一节日5世纪末期起源于爱尔兰,如今已成为爱尔兰的国庆节。随着爱尔兰后裔遍布世界各地,现在,圣帕特里克节已经渐渐在一些国家成为节日。美国从1737年3月17日开始庆祝该节日),她给我写了一封伤感的信:
我很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否转向光明的一面?有时候,你似乎就在我身边。今天下午亦是如此,你似乎和我相隔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转过身去和你说话,我甚至确信我可以听到你的回复。我一直在努力尝试让自己保持乐观的心态,但当我想到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时,我不禁失声痛哭,直到自己再也哭不出声。对不起,亲爱的,我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但我实在忍不住。从今往后,不论5年、10年甚至50年,我的人生都将以你为中心。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我内心的感受,但这感情我已经憋了很久很久,我再也憋不住了。
我给珍妮的回信同样充满了浪漫气息。在与别人分享内心感受时,我总是小心谨慎,在马库斯岛战斗结束的数天后,但由于某些因素的作用,我内心的浪漫热情被唤醒了。我必须让珍妮知道我爱她,而且爱得如此真挚、深沉。
在岸上停留了51天后,中队出发执行新的任务。4月30日,“企业”号航母与“大黄蜂”号航母(USS Hornet,CV-8)一道出港,开始了珍珠港事件后的第7次战斗巡航。太平洋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多少改变。我们的舰队之前已经攻击了马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威克岛、莱城(Lae,译者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东部城市)、萨拉毛亚(Salamaua,译者注:位于巴布亚新几内亚)、马库斯岛和图拉吉岛(Tulagi,译者注:属于所罗门群岛),但我们并未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我们轰炸了许多基地,炸毁了许多舰船和飞机,但美日双方的战线基本上没有变化。想要改变形势,我们就必须摧毁日本的航母舰队。
任务的计划是,我们这支特混舰队,即第16特混舰队迅速赶往珊瑚海。在那里,拥有“约克城”号(Yorktown,图7)和“列克星敦”号(Lexington,图8,图9)两艘航母的第17特混舰队正在与日本舰队交战。我们到得太晚,错过了这次海战,但却收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约克城”号和“列克星敦”号两艘航母的飞行员们击沉了日本轻型航母“祥凤”号(Shoho,图11,图12),但“列克星敦”号航母也被日军击中,严重受损并最终沉没(图13,图14)。日本两艘大型航母,“翔鹤”号(Shokaku,图15,图16)和“瑞鹤”号(图17)受伤逃脱。舰队错失了一次击沉敌方重要舰艇的机会。
图7 约克城号航母(1)
图8 约克城号航母(2)
图9 “列克星敦”号航母(1)
图10 “列克星敦”号航母(2)
图11 祥凤号航母
图12 祥凤号航母中弹
图13 受创的列克星敦航母(1)
图14 受创的列克星敦航母(2)
图15 “翔鹤”号航母
图16 珊瑚海海战中受损的“翔鹤”号
图17 瑞鹤号航母
5月11日,“企业”号航母抵达了埃法特岛(Efate,译者注: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的主岛),把海军陆战队一个中队的战斗机送上了该岛。接下来的一周,第16特混舰队在珊瑚海巡航,我们中队也每天都起飞执行侦察任务。每日例行的侦察任务让人索然无味,由于没有发现任何敌方船只,我非常失望。5月19日,我在航空日志上记载如下:“一如既往地200海里范围内的侦察搜索,或是去程240海里,返程190海里范围的侦察。防空型巡洋舰‘亚特兰大’号(图18,图19,译者注:该舰于1942.11战沉)加入了舰队,给我们捎带来了许多邮件,大家都高兴不已,但我却没有收到多少邮件。天啊,我已经离家一年了,这一年对我来说是那么地漫长。后面的五年或六年时间,还会如这一年般漫长难熬吗?”
图18 巡洋舰“亚特兰大”号1
图19 巡洋舰“亚特兰大”号2
“企业”号的此次巡航任务中我们中队损失了几架飞机。5月14日,在一次侦察任务中,少尉托马斯·德金(ENS Thomas Durkin)的飞机失踪了。黄昏时,德金在无线电里报告说他已经在水面迫降。德金和他的机枪手爬上救生筏离开了正在下沉的SBD,在大洋漂流了可怕的14天后,他们总算抵达了圣埃斯皮里图岛(Espiritu Santo,译者注:该岛是西南太平洋瓦努阿图最大和最西部岛屿。位于南纬15°50′、东经166°50′。陆地面积3,677平方公里)。我们得知他俩在圣埃斯皮里图岛时,“企业”号航母已经返航驶向珍珠港,因此我们无法把他们接回来。此外,德金失踪的第二天,比尔·皮特曼少尉(ENS Bill Pittman)的SBD在起飞时坠毁,谢天谢地,他和机枪手被一艘驱逐舰救起。
我的中队在此次巡航中遭遇了一次致命的坠机事故,很不幸的是,我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而遇难者正是我的一个好友--比尔·威斯特(Bill West)。事故发生在5月20日,“企业”号航母通过国际日期变更线的那天。当天,第6轰炸中队和第6侦察中队共出动了16架飞机,但在起飞时,飞行员们错误判断了风速。由于空速不够,比尔的飞机摇摇晃晃地起飞,随即失速,飞机引擎噼啪作响,停止了工作,他的SBD倾斜地栽入了航母右前方的海面上(译者注:电影《决战中途岛》有类似场景,见图20)。船上喇叭立刻响起了“人员落水”的警报,我也立刻跑到船边栏杆处查看情况。令人心碎的一幕就发生在距离我200英尺外:比尔的俯冲轰炸机像石块一样迅速下沉,而他最终没有逃生成功。就像数月前佩里·蒂夫(Perry Teaff)发生事故时的那样,在飞机坠海时,比尔的头撞到了轰炸机的瞄准器(图21)。头部受到的撞击让比尔头晕目眩,只能慢腾腾地解开座椅安全带。当海水涌进驾驶舱时,比尔才从驾驶舱爬出来并爬到了机尾,但随即飞机便机头朝下快速下沉,比尔扶住飞机的手松开了,但他的靴子却被飞机上那条从机头延伸到机尾的天线给缠住了(图22),SBD下沉时把他也一起拉了下去,仅仅过了数秒,比尔就消失了,海面上只剩下一些气泡。比尔的后座机枪手,米尔顿·韦恩·克拉克(Milton Wayne Clark)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了飞机,被特混舰队中负责营救落水飞行员的两艘驱逐舰中的一艘救起。
图20 空速不够,起飞失败GIF
图21 望远镜式瞄准器
图22 SBD天线
比尔的死让我的精神受到极大打击,这也是我在战争中受到的最大打击之一。“企业”号的这次巡航对我来说相当不快。比尔是个好人,他的死让我相当悲痛,尤其因为他是死在一次毫无意义的事故当中。我有许多好友在太平洋战争中牺牲,但他们是在战斗中牺牲的,这让我更容易接受。亲眼看着比尔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去,这几乎把我击垮。人生似乎是如此廉价和空洞,但我相信比尔的人生并不是毫无意义。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