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和命给你

关于诗歌发展，启功先生有个说法：唐以前的诗是长出来的，唐代的诗是嚷出来的，宋代的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的诗是仿出来的。这话说的又精到又好玩儿，像极了老先生的风格。

诗歌，如果这一系列下来的文学表达方式中有那么一脉是能够被统统归类到叫做诗歌的分类里面的那种问题，它最本质上就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再回到启功先生的话，越往早，情感的表达越是质朴，也因为质朴而直指人心。它是直接生长在生活上的，情绪出来了，就如此这般的表达。人在世界中，人，这么表达在世界中的自己的情感。

再往后，越来越复杂。什么用典故啊，借题发挥啊，还要埋一些线索搞一些寓意什么的啊。情感在繁复的考据里藏着，读者就像是解谜一样的被拿来看。知音呢，能看到些线索，心有戚戚。不是知音呢，不与谈。

从质朴情绪的表达，到后来成了情绪上的装饰品，阶层识别的暗号，讲究是越来越讲究了，本然的状态却未必添了多少高明。

但，即便是仿，也是要有些情感约束在其中的，是约束着情感，或者有节制的表达情感。没有节制就没有度，没有度，就没有恰当，没有恰当就只能是泛滥。

节制是越来越严格，你也可以说这是封建统治压迫天性，只是，天性是不是就是好，这个还是要两说。不行，回归四肢爬行呢？

古体诗里面，比如陶渊明那里，你还能见到虚词，到了格律严格的唐代往后，流传下来的诗歌里面，一首诗中连有重复字的都是少之又少了。

再后来到了现代，出来了白话诗，这个算不算是诗，众说纷纭。两只蝴蝶翩翩飞什么的，据说这叫开风气。我是很怀疑的。这类东西不是说从前没有，只是说没叫做诗，开风气很可能仅仅是个命名权的别称。

但此后不久，郭沫若的新诗就有味道了许多。你能感受到某种生命的激情在鼓动，这么看，白话诗也还能叫诗歌，它是我们这个时代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

不过，这也是好些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发展速度，哪里还有人读诗呢，诗歌死了的年代里，人们用什么表达情绪呢？

咱们顺着启功先生的说法，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是用出来的。用陶渊明的，用李白的，用杜甫的，用苏东坡的，就这么复制粘贴的方式借着古人的情感，把自己的情绪比附上去。哪怕是改造的，你也能看出来比附上去的影子。复制粘贴是这个时代的精神，起码之一。

我们这个时代知识和信息都在飞速积累，但情感的表达方式，并没有。人越来越沉陷在人造的标准化的工业化的数字化的空间里。哪怕是两瓶矿泉水，各处都一样，能够作出区分的，也就仅仅是我的你的这样物权上面的规定而已，个性化的东西只能是贴贴标签一类的。

再看看粉丝文化，一群小年轻高喊着“啊-啊-啊，命给你！”，这也是情感的表达，当然了，这个时代的个体能提供的情感表达方式有限。因为人家不需要你的命，仅仅需要你作为一个数字化了的标准个体提供的粉丝数，市场价值等等。

情感怎样表达，实际上就是情感表达的一个部分，不是什么能脱离开的可以选择的所谓表达效果，一旦考虑表达效果，情感的味道也就变了，自然而然的生发出来的东西，它本身就应该是有节奏，有形式的。

当然了，我们也不可能回到古代去。只能是这么往前走，寻找新的办法。只是，这种寻找不可能是以丢弃从前的方式进行的，两只蝴蝶翩翩飞这种，重新搞一套，总是显得单薄了些。西方的近代发展，起头的地方叫文艺复兴，复兴是什么？肯定不是抛弃过去，直接往未来跑。未来在过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