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算命人
母亲用她那个声音跟响炸雷一样的老年手机和算命人联系上了,她对着手机大声喊着话,生怕人家听不见,其实,她想错了,算命人除了眼睛看不清外,耳朵是比常人好很多的。不多久,摩托车的声音响起,算命人过来了,母亲的神情总算宽松了些许,似乎还流露出了丝丝笑意,要是不仔细看是很难觉察出来的。
我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递了一支烟便出门了,他摸索着接过烟的时候还顺便说了一句,你不是戒烟了吗?我说茅厕里戒狗。他们开始进入正题,为我出远门的儿子,也就是母亲的孙子算命。
我是一个信命也不信命的人,因此,出门后并没有走多远,只是在房门外转悠着,我看着冬天的草木和土地,还有牲畜和庄稼,它们或在远处或在近处,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但都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不像儿子的命运,只能从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嘴里道出来,或清晰或隐晦,让人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
那个送算命人过来的司机也从屋里出来了,他是一个专业的摩托车司机,把驾驶证都给我看了,他的职责就是专门接送算命人。他给我透露了一些屋里的消息并要我进去见识一些,对我说“你听听,你进去听听,硬是算得准呢,算得你娘都啧啧啧伸舌头了”,他还说“就跟见过一样,说你儿子带外贵”。
我还是没有进去,只是客气地和他聊着天,聊社会、聊民生、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知道那个算命人和他都是读子村的人,他还告诉我是“读书”的“读”。读子村?我一直都认为是兔子村,因为用方言念的话这两个字是一个读音,我会想兔子村那该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地方啊,肯定有很多兔子出没吧?直到真正见到了读子村的人,才恍然大悟。
听得出眼前这个忠厚的同龄人是一个很懂感恩的人,也是一个服从命运的人,他在命运的范畴内很知足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我呢?穷算八字富烧香,和他相比我明显是贫穷的,对家庭成员的沉浮起降很担忧,对自己的下半辈子很不安,越和他交流我内心越是有一种不平衡,如果是放在以往,按照我的脾气,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但现在我只是心事重重地听着他说。
算命人终于算完了,要走了,母亲找了一件我穿过的衣服给他,那是一件很宽大的绿色呢子外套,许多年前我在部队服役时穿过,质地很好,算命人穿上好刚好合身,但不知为何这件外套的扣子全部没了,到底是磨掉了还是被人绞掉了,这是一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算命人显得很无助,不停地用双手抚摸着衣襟,我问母亲还能不能找到扣子,母亲说扣子不知道放哪里了,应该是找不到了的。算命人更遗憾了,还是在一旁的那个司机给他出了个主意,司机说“没事,到时我去桥头河(名)帮你买几粒扣子缝上”,他才心安了。
还没等他登上摩托车,母亲迫不及待地把刚刚算出来的命理告诉我,要我快点打电话给儿子,敦促其今年要小心再小心,注意再注意,有千万个人有害他之心,一定不要开车、不要坐船、不要上飞机,人家吵架都要靠边站,说是“不进医院都要进法院”···很明显,算命人教给了母亲化解的方略,我没有细问,比方说“准备三十六粒米,用一张红纸包住放哪里哪里”,“初一十五连续点三天三夜天灯”之类的招法,我想母亲绝对会马上一五一十地去落实的。
命运这个东西像摸不清的黑夜一样神秘,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有时候可以信有时候也可以不信。读子村的算命人走了,我像是便秘多日之后突然放了一个响屁,看来可以松动松动了。我很想去读子村转一转,因为一直都读不懂自己的儿子,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脱离土生土长的土地啊?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寻找生活,他如果听从我的调教,完全可以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农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