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顾汉霞:到菜地去帮工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36】
到菜地去帮工
河南南阳 顾汉霞
那是我刚进疆的1993年的八月份吧,当时我们承包的四十亩棉花地己放过最后一遍水,除完最后一次草,看着棉花地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棉桃,丰收在望,我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微笑。在老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棉田,一个农渠几百亩,几个农渠连成片,几百亩上千亩,绿油油的一大片,像绿色的海洋,微风吹来,碧波荡漾煞是壮观。这时的伏前桃己变成深红色,个别地方己吐絮。我们承包的是224一2一3条田东头的八块地,经过连队田管领导小组检查验收合格,可以出地了,换句话棉华田间管理已经结束,下一步,就是迎接“三秋"拾(新疆称摘棉花叫拾或捡棉花)花大会战了。
在棉花还没有大量吐絮这段时间,连队分配职工干杂活,如清渠淤、割饲草、出牛羊圈粪、清理棉花场、到菜地果园帮工等。 有一天大田班长找到我说,你们的棉花验收了,说明你们干活仔细认真,你家男的去清淤,你到菜地帮工吧,离家近,活又不太累,菜地干活可是人们羡慕的工作,要干好哇!班长姓胡,也是河南人,刚来时连长考虑到老乡之间好相处,可以相互帮忙和学习,就把我们分给了胡班长。这次班长一说,我便爽快的答应了。
连队的菜地,在营区的东南角儿排碱区边上,东西长约三百米,南北宽约近百米,一面紧靠排碱渠,三面有沙枣树林围拦,靠连队方向中间有一个木制大栅栏门,平时能过拖拉机拉远蔬菜。两扇大门边拴着有两只大黄猎狗,凡有人进出,“汪汪汪”大叫。第一天进菜地,是班长带我进去了,还没走到大门前,老远就听到狗的叫声,进门时,大猎狗挣拖铁链上窜下跳,我吓得连忙后退,只听班长大吼一声,那凶恶的大狗像做错事的小孩“叽叽”两声低头不叫了,乖乖的前爪着地趴下了!
走进菜地如同刘奶奶进了大观园。这是个长方形的大菜园,中间的引水渠把菜地一分为二。初秋的菜地,就是一幅水彩画:豆角黄瓜爬满架,茄子穿上大紫袄,西红柿探头笑红了脸,又青又红是辣椒,韭菜大葱一畦畦,青红萝卜刚出苗。菜地以种时令蔬菜为主,满足全连职工吃菜,包括供应连队伙房用菜。市场上的菜品差不多菜地都有。菜地的东边还有两块瓜地,一块哈蜜瓜地,一块西瓜地,据说这两块地开始种的是果树,由于堿大,果树没活几棵,连长说补上果树,套上瓜,放水压碱,没想到,今年菜地的西瓜哈密瓜己经给职工分过两次了!现在瓜没了,又种上了萝卜和冬白菜,它主要是解决连队的伙房为几百口人在漫长拾花中吃菜问题,因为捡棉花的时候要给职工送饭送菜,所以菜地一定要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菜地班有十一、二个人,一般都是年龄大、将近退休的人、或者身体状况不好、需要照顾的人,一般人不好进去。
因为菜地是多水多肥的地方,经常浇水,所以菜旺草也旺。遇到每周卖菜或者草多时,连队会临时增派职工帮忙。卖菜前,职工拿着提前买的菜票到菜地大门口排队买菜,都是些时令蔬菜。那时没有菜贩子,连队的菜地就是一职工的菜篮子,每周两次卖菜,事先在广播上通知,菜不贵,几毛钱一公斤,西瓜几分钱一公斤,退休人员趁大田职工上班,先排队买,职工下班后再买。每次中午去买菜,我都是来去匆匆,还要着急回家做饭,怕下午上班迟到,从来没有进过菜地,这地进到菜,总算领略了菜地的风景。班长说,你先地里等会儿,今天我们除菜地的草。
此时我来到靠近西边的几间房子前,隔窗望,里边放一些农具呀,箩筐之类的摘菜的工具,还有打药的喷雾器等,门口还有一口大铁锅,我知道这是配制石硫合剂用的,春播时这口大锅没少出力,连队近万亩棉花地的消杀石硫合剂,都是靠菜地这口和棉花场那口共两口大锅完成的。房子外面,还铺开晒着几床大棚棉被,边上,还有晾晒的各类菜种子。人员到齐了,我们开始除草了。
干惯了大田活来菜地干活不习惯,菜地活是个细致活,大田地里除草,我们都是站着除,草少走得快,半天十来亩干完了。到了菜地觉得地里的草太多,站着怕碰掉辣子、茄子,蹲下用小铲子除,我个子高,体积大,感觉聚气,一点儿不习惯。
菜地的草真多。菜苗里,埂子上,渠边儿上都是草,有稗子、茅草,更多的是马齿苋,一棵挨一棵,老的己开花结籽,碰一下比芝麻还小的黑籽掉一地,也有嫩的,叶片又肥又厚,杆子粉红发亮。这是一种可食用的野菜,我们老家俗称马食菜,我最爱吃了。禁不住边除草边捡一些嫩的放一边,有人问我,要这干吗?我说这可是一道好菜,洗净拌面上锅蒸,出锅后再用蒜泥拌香油沾着吃,又当饭又当菜可好吃了!他们听我陶醉的诉说,个个的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那么好吃?有个职工说,这种菜太多了,除不败年年生。可老家太少了,因为没长大人们都挖吃了,那像这种子留一种,肯定明年还有。我们边说边干,这时班长过来了,说:“有人吃过,好吃大家下班都带一把做菜吃!”“这能吃吗?河南人怎么敢吃草呀!”我一回头,见副连长闺女朝我扮鬼脸!“这确实是野菜,你在上海长大,见不到,买不来,更吃不到,不信回家问你老爸!”我郑重的给她说。下班时,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河南老乡用豆角藤帮了一捆。
下午上班后,有人问我中午野菜做了没有,我说没有,中午时间短,择好洗好了,下午下班做,做好后大家都去尝尝。
下午收工后,我急忙把淋干水份的马齿苋洒上盐揉搓几遍拌上面粉,抓握成菜团,在篦子上铺好布,放上菜团,然后放到地锅蒸。点上火,放好干柴,我便腾出手开始剥大蒜,大约烧火20分钟就停了,因为柴禾有余火,再焐几分钟刚好。这时我开始捣蒜泥,没有专用擂臼就用瓷碗,心想:一定让新疆人尝一下我用野菜做的美食,特别是那个上海小妞,让她尝尝“草”,千万可别失手。正好家里还有来时父亲特意为我压榨的小磨香油,倒在碗中,顿时香味扑鼻。蒸菜是做好了,可怎么叫大家尝尝呢?第一天在一起干活,虽说都认识却不熟啊!我这人说话算数,一定让大家尝尝,为了表示诚意,蒸好后我给菜地阿姨(我隔墙邻居)端了一碗,让她先尝尝,然后,阿姨让她家小孩去叫另外几个人。结果只有两人过来。她们说想看看我怎么做,我给他们每人一双筷子,大家站着夹蒸菜蘸蒜泥,“真好吃,我们怎么不知道呢?每次都把这当草扔了。”另个说:“我知道好吃,不会做呀!″。“老家我妈会用它炒着吃,有点酸,还能蒸菜圈,我更喜欢蒸菜馍蘸蒜泥!”“真好吃,给我带点回去让老公尝尝!"我给她蒜泥,她不要,她说蘸酱会更好。第二天上班,人们议论最多的是我做的蒸菜。有几个人叫了她们没来,说是在做饭,只是当时应声附和说去尝尝,没想到我当真了,说我真实在。那个副连长丫头说,她回家查字典了,马齿苋确实是一个营养丰富的野菜,还有药用价值呢,父亲说他小时候是马齿苋救了他命。“原来你爸爸也吃草呀!”哈哈哈,笑声在菜地上空回荡。
第二天,我们还是除草。紧挨东边的茄
子地旁,有一片韭菜地,可能是浇水地湿的原因,少割了一茬,有不少韭菜长出了韭花苞,离地近的叶子已经泛黄了,有的烂了。班长说我们边除草边把老韭菜割了,还能长出一茬,每次韭菜卖的快,伙房上也需要。于是,我们就两人一畦一字排开,开始除草割韭菜。老韭菜又深又密,草却不多,我不会割,茬子高。那个阿姨教我,镰刀要手拿稳,紧靠地面用力拉,茬子就浅了。老韭菜又深又密,几把就是一堆,几畦割下来,少说也有一马车。班长说,把这些老韭菜抱到排堿渠上,我们几个人又一抱一抱的运到渠埂上,本来都是老韭菜,太阳一晒蔫了,更像茅草。
我们六个人,下班前终于割完了,我看这么多韭菜,有的并不是说真的一点儿都不能吃,我就捡了一点儿,我想拿回去了以后下面条儿,或者是给儿子包饺子、踏菜盒儿都可以,我给其他干活的人说,你们也捡点拿呀,这么多扔了,挺可惜的。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笑笑摇摇头。咋啦,昨天拿马齿苋你们都拿,今天为啥你们都不拿啊?我旁边儿那个阿姨开口了:“昨天是野菜大家拿了没人说,今天是韭菜不是野菜,是公家的东西,想吃就买,干活的一律不能擅自往家带,这是连队规定!”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我把捆好的韭菜放下,拿上镰刀就走。这时班长走过来说:“你第一次到菜地干活,还不知道这里规矩,菜地干活的人不准往家带菜。你刚来不久,行啦,你拿回去吃吧,不要让别人看到就行。”我说:“算了吧,我不要,宁可让它烂掉我也不带这个头儿!”
这就是制度,这就是约束,哪怕一把韭菜一根黄瓜,如果菜地干活的人,每天顺手牵羊,你往家捎带一把,他往家里顺带一根,那岂不是破坏了集体规矩吗?而那些贪官污吏,刚开始也许是破坏制度,没有自我约束,进而目无国法,践踏法律而成为人民的敌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诱惑,遵守纪律,以身作则,这是做人的底线,也是做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