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探微（298）：有的放矢——释“矢”
汉字探微
（298）
有的放矢——释“矢”
朱英贵
一、“矢”字小引
古人称箭为“矢”，箭头叫“镞”或“镝”。各种弓弩都使用矢，可以说，“矢”与“弓”是同时代的产物。最早的“矢”也许就是用一根树棍或竹杆，截成一定长度并在一端削尖就行了。而“矢”的真正起源应是原始社会石器时代，人们把石片、骨或贝壳磨制成尖利的形状，安装在矢杆一端，这就制成了有石镞、骨镞或贝镞的矢了，比起单用木棍竹杆削的“矢”可算进了一大步。为了较准确地命中目标，必须把握住“矢”在飞行中的方向，于是人们在矢杆的尾部装上羽毛，使“矢”的形制趋于完善。
成语“有的放矢”中的“的”是指射箭的靶子，“矢”就是箭，意思是放箭要对准靶子，比喻说话做事有针对性。我们这里讨论“矢”的字形与字义，也应该“有的放矢”。
二、“矢”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矢”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矢”字的甲骨文为独体象形字，象一支箭的形状，箭头、箭杆、箭尾俱全。金文的字形有微小变异，且由于范铸的原因线条较粗。小篆字形进一步线条化而与现代汉字相接近，其隶变与楷化之后，即为现代汉字的“矢”字。
“矢”字的本义为箭。《说文解字》卷五矢部：“矢，弓弩矢也。从入，象鏑栝羽之形。古者夷牟初作矢。凡矢之屬皆从矢。”许慎解释的大致意思为：“矢”，就是弓弩发射的箭矢。它的字形采用“入”作为字根，像箭头、箭杆、尾羽的形状。古时候有个叫夷牟的人最早发明箭矢。大凡跟“矢”的意思相关的字都可以采用“矢”作为表意偏旁。
许慎认为矢是弓弩上的箭的象形字，“象鏑栝羽之形”，鏑是指金属的箭头，栝是指由竹木制作的扣弦部位，羽是指箭尾部的羽毛，以利于箭射出之后平稳前进，可见矢就是一支完整的箭。然而“矢”和“箭”的含义在最初还是稍有区别的，木箭为矢，竹箭为箭，今天则统称为“箭”，基本上不再单独使用“矢”这个字了。“矢又谓之箭”（《释名》），“箭”字是“从竹前声”的形声字，本是一种竹名（箭竹），高约一丈，节间三尺，质地坚韧，是做矢的最好材料，故后来就将“矢”称作“箭”。
三、“矢”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矢”字的本义就是一种古兵器：箭。以木或竹制成。例如：“弦木为弧，剡木为矢。”（《易·系辞下》）再如：“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又如：“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汉·贾谊《过秦论》）
“矢”字由箭的造字本义可以产生如下几种引申义：
其一，指古代投壶或樗蒲等游戏中用的筹。例如：“投壶之礼，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执壶。”（《礼记·投壶》）郑玄注：“矢，所以投者也。” 孙希旦集解：“矢用木为之而不去皮，无羽镞之属，与射者之矢不同，但投壶本所以代射，故亦因名为矢焉。”再如：“帝尝与之摴蒱，争矢，遂伤上指。”（《晋书·后妃传上·胡贵嫔》）
其二，表示直，笔直。例如：“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诗·小雅·大东》）朱熹集传：“矢，言直也。”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示正直，坚贞。由于矢射出去时是端直的，因此可引申为正直的意思，《广雅》解释为：“矢，直也”。例如：“有似乎贞女永绝乎夫君，放臣怀国而酸悲……外容色之凋伤，实中心之永矢。”（明·徐渭《鞠赋》）再如：“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异用，罕施于代。”（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铭箴》）此中“矢言”即正直之言。又如：矢节(正直守节)，矢夫(正直之臣)，矢言(正直之言，直言，直说)。
二是表示发誓：信念不变。由于矢射出去之后方向不可改变，是一去不复返的，因此可引申为表示信念不变、说一不二的“誓”的意思。例如：“之死矢靡它。”（《诗·鄘风·柏舟》）毛传：“矢，誓。”再如：“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其中“夫子矢之曰”的意思是孔夫子发誓说道。又如：“父战死，锳发愤，矢报父雠。”（《明史·方锳传》）
三是表示乖戾，乖违。例如：“朝至接于商，则咸刘商王纣，执矢恶臣百人。”（《逸周书·世俘》）朱右曾校释：“矢如'杀生相矢’之矢，乖也。矢恶臣，蜚廉、恶来之辈。”再如：“次五，东南射兕，西北其矢……次八，杀生相矢，中和其道。”（汉·扬雄《太玄·戾》）范望注：“矢，乖也。射兕东南，而矢西北，故相乖也。”
其三，表示施布，施行。例如：“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诗·大雅·江汉》）毛传：“矢，施也。”再如：“然训注狡狡之流，制御无术，矢谋既误，几致颠危。”（《旧唐书·文宗纪下》）
由此又可引申出陈述、陈献的意思。例如：“皋陶矢厥谟。”（《书·大禹谟序》）孔传：“矢，陈也。”孔颖达疏：“皋陶为帝舜陈其谋。”再如：“矢诗不多，维以遂歌。”（《诗·大雅·卷阿》）郑玄笺：“矢，陈也。”
其四，通“屎”。例如：“（惠伯）弗听，乃入，杀而埋之马矢之中。”（《左传·文公十八年》）再如：“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司马贞索隐：“矢，一作屎。”又如：“那时你们都还是小把戏呢，单知道喝奶拉矢。”（鲁迅《彷徨·长明灯》）
根据上面对“矢”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矢”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
四、含有“矢”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矢”字在常用成语中的文化含义大致有三类：
其一是表示整支的箭，例如：“桑弧蓬矢”是说古代男子出生，射人用桑木做的弓，蓬草做的箭，射天地四方，表示有远大志向的意思。语本出自《礼记·内则》：“吉者宿齐，朝服寝门外，诗负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桃弧棘矢”意思是桃木做的弓，棘枝做的箭，古人认为可辟邪。
其二是表示射出的箭，例如：“有的放矢”，“的”是箭靶子，“矢”是箭意谓放箭要对准靶子，比喻说话做事有针对性。源自宋·叶适《水心别集》：“论立于此，若射之有的也，或百步之外，或五十步之外，的必先立，然后扶弓注矢以从之。”“无的放矢”，“的”是箭靶子，“矢”是箭意谓没有目标乱射箭，比喻说话做事没有明确目的，或不切合实际。“躬蹈矢石”意思是将帅亲临前线，冒着敌人的箭矢礧石，不怕牺牲自己。
其三是表示像射出的矢一样目标明确，行为正直，例如：“矢口否认”意思是像射出的矢一样目标明确，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洁清自矢”意谓保持自身清廉正直。“矢忠不二”意谓立誓忠心到底决不改变。“矢志不渝”意思是立下誓愿和志向，以示决心，表示永远不变心。源自《晋书·谢安传》：“安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