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清竹：世界那么大，我看到了什么——辞职女教师回忆录之一
很多年之前，我从家乡小学辞职，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后来发现网上又多了一个和我一样经历的女孩，她有一封火了全网的著名辞职信，她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后来就没有了后来。但是我却依旧跋涉在世界的山山水水之间，怀里的故事也越来越多。很想很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再次回忆起，那无数的日日夜夜
我所工作的公司位于雅加达非常热闹的一个路段。在我到来之前，公司里还有一个中国的女孩，她的名字叫晓燕，公司经理艾菲安排我和晓燕一起住。初次见到晓燕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她的眼睛乌黑明亮，但是脸颊却极其瘦削，令人想到乡下耕地使用的犁头，虽然这东西早已经湮没在历史的记忆中了。这样瘦削的脸，吓了我一跳。然而晓燕谈笑风生，向我热情地打招呼，她的话总是让所有人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前仰后合，她总是人群里大家都环绕的中心点。晓燕是英国纽卡索毕业的双博士，她的母亲是云南电视台的副台长，爸爸是银行高管。总之，妥妥的白富美一枚。
丽莎开车，带我们回家。丽莎是公司里市场部的员工，一个华人女孩，她身上有一种静默的温柔。车子走了很远，中间穿过一大片麦田。透过路边的芭蕉树，棕榈树，看到绿油油的菜地麦田，让我很是惊讶，这里可是印尼的首都呢，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观。火热白炽的太阳底下，很多被晒得脸黝黑的人，浑身松懈地或坐或躺，或者推着车子寂寞地做着生意。
我们的房子在一个小区里。是一座漂亮的别墅式的平房。每个房间被漆成不同的颜色。我的房间不算大，墙壁是两三种颜色的，感觉很温馨。卧室里冷得令人打颤，空调的温度太低了。丽莎帮我装被套。我过去帮她弄。我想让自己表现出会干活的样子，这都是在学校辞职之后，在来印尼之前那个工厂里，我被嘲笑不会干活的结果。然而在我向丽莎表现自己很会干活的时候，丽莎告诉我，这些事都是仆人们干的，她们家里都是有仆人的。从她那简简单单几句话，还有什么暗示之类，我瞬间又被击中了，神马，我努力表现会干活，在这里又被嘲笑了。我忘记了当时丽莎是怎样在瞬间告诉了我这个事实，那就是上层社会的人是高高在上，不做这些事的，勤劳会干活的都是伺候人的下层人才去做！真是颠覆三观。
因为丽莎家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里，丽莎很快回家取了两袋稀饭送给我和晓燕当宵夜。是丽莎妈妈做的。打开袋子倒在碗里，看着那雪白的糯糯的粥，饥饿的我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并且立刻咽下去，还没等一秒钟，那粥的味道回过味来——哇！天啊！我窒息了几秒钟之后，喉咙里像着了火，我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和喉咙，我的喉咙开始抽搐，急剧地抽搐！打嗝！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天啊，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辣的粥，是巨辣！从那以后的很多年里，我患上一种只要突然间吃很辣的东西就会打嗝的病！
从那之后我吃东西都要小心翼翼，果然发现他们吃什么都是辣的，对于我这种几乎不怎么吃辣的人来说，也真是大开眼界。比如吃水果要蘸辣酱。那种辣酱在超市里有卖，价格也不菲。奇奇怪怪的甜混淆着酸混淆着辣，火红的水果辣酱盛在鹅黄的包装盒或者透明塑料盒里。
我是华语老师，因为学的是日语，不会英语，公司为我配备了一名翻译。我的翻译是一名女大学生。她的名字叫琳达，中文名叫金英。这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我和琳达一见如故，非常要好，和琳达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特别开心。琳达也是华人女孩，我们这些女孩子们个个都是身材棒，晓燕，琳达，晓燕非常干练，走路飞快，可以看到她因为走路过快而显得两条腿实在太匆忙了。琳达却正好相反，她有一副悠然的慢性子。衣服搭配起来也是很好看。披一肩长头发的她，总是笑容可掬，看到谁都笑得甜蜜蜜地打招呼。琳达家里有七八个，或者八九个，或者更多的兄弟姐妹，多少我忘记了。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字叫做伊达。当她俩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差距不是一般性的。伊达的美丽光芒四射，她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无法形容，而琳达是单眼皮。伊达的性格也比姐姐更外向活泼，说起话来更大胆幽默招人喜欢。伊达才不会到公司里做兼职，琳达说妹妹和一个台商在谈恋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嫁到台湾去了。有一天我看到琳达挑染了一缕头发，她说学校里不可以染的，她很遗憾地笑着说，我说那你还染呢！她说我再染回去，就是喜欢呀！她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笑，语气的末尾带着儿话音。长得没有妹妹好看的琳达，其实是很努力的。
公司的经理叫艾菲，也是华人女孩，刚刚三十岁。她的家族非常显赫，据说有家族生意，艾菲曾经去过北京和美国留学，现在刚从国外回来，她要先到外边公司里锻炼一下，再回自己家公司里做。艾菲请我和晓燕周末的时候去她家玩。是一处带花园的别墅，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一间专门放衣服的房间。里面拉着绳子，衣服一件件挂在绳子上，挤得满满的。因为所有的衣服都是夏衣，在印尼是没有春天，秋天和冬天的。这里只有雨季和旱季。半年雨季，半年旱季。雨季的时候也不是全天候地下，而是有时间的，早晨和黄昏。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准备那么多不同的衣服，毛衣，秋衣，棉衣等等。但是印尼的女人还是喜欢偶尔穿毛衣的。如果到大街上我们会发现，很多印尼女生穿着长袖的衣服，包括毛衣。在印象里，到了夏天，我们恨不得穿得越少越好，其实在阳光直射的赤道，人们并不会把身体暴露在阳光下面。一方面是伊斯兰的文化，如果一个女生穿了露胳膊的衣服，男人们会把她视为妓女的。另一方面应该是不想被太阳晒黑。
我和晓燕在艾菲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艾菲开车带我们去乡下她家的田里玩。艾菲的车子豪华高大，但是我们坐艾菲的车子都有些怕怕，因为艾菲开起车子的时候很猛，她的车里总是循环放着刘若英“后来”那首歌，让我对艾菲的爱情经历产生了很多联想。艾菲的眼睛半睁不睁，白而小的脸上生着这样一双眼睛，总让我觉得这应该叫做桃花眼吧，虽然没人告诉我桃花眼是什么样的。车子停在田野间。开车走下来，啊！首先迎接我的是浩浩荡荡蚂蚁的大军。关于蚂蚁，我早就见识过它们的伟大。我的教室在四楼和三楼，有时候大家在一起吃点心或者蛋糕，我会被告诫，千万不要掉在地上。有一次有个小朋友过生日，公司为他准备了蛋糕，那些蛋糕制作得非常精美可口，每一层是不同的配料，并不是我们这种直接把奶油浇在面包上的，但是孩子们有的吃几口就直接抛进垃圾桶了。于是我看到蚂蚁的队伍从一楼经过管道一直怕到四楼垃圾桶，再折回去，形成双股的行程。蚂蚁个头很大，腿非常粗壮，爬起来速度特别快，盯着它们看，浑身起鸡皮，又让人眩晕。小朋友都从蚂蚁的队伍一边跳到另一边，他们都知道蚂蚁不能伤害，对蚂蚁敬若神明。然而城市里的蚂蚁，和山野间的蚂蚁，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那队伍长得，粗壮得，快得像滚滚流水一样，它们横穿某间房子的墙壁，在那墙壁上浓墨画出两道触目惊心的黑色长线条，然后消失不见。
艾菲家还是大地主，很多当地居民租种她家的土地。果然，就像《红楼梦》中的黑山庄的农民来交租一样，我看到有几名印尼当地人带着他们的耕种成果，一袋一袋，那种类似麻袋的大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放进艾菲的车厢里了。
艾菲带我和晓燕去她家爷爷辈们住过的老房子参观了。天啊，无法想象她家曾经有多么辉煌。在苍茫的天野间，那房子修建得非常奇异。感觉是在向下走，也许是因为我们先上了一个高台了吧，好像进入地宫一般，也许只是在地面。墙上挂着去世的先人们的照片。房间里一半有阳光射下来，阳光照射的部分有水池，有假山，有流水，还有美丽的植物。豪华得出乎想象，像潜藏在山野中的宫殿。华人的后代们总是说，现在不能和以前比了。华人以前的辉煌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现在都不行了。我说“我们中国人”的时候，她们总是纠正我，不，我们不是中国人，我们是华人。
作者简介
苍雪清竹，原名杨敏，之前网名丽水。来自大连。万壑烟霞，心归苍岫，一段云踪，泊于故洲。且饮一盏西风月光之茶，看一段斑斓古锈之剑，闲处啸歌，静里观云，乘文学艺术之一叶舟，飞渡茫茫尘世海。愿用唐宋不绝之诗词歌赋，写我华夏渊远深博之无尽情怀，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微信号：cangxue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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