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钦臬传 · 萨布诡境 1

引子

外表毫不起眼的石屋,内里却整洁又舒适。

一个矮小而文弱的男子,伸手探向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眼看就要进入四月了,这里居然还是如此寒冷。

真怀念温暖的大京啊,这个时候,花都开了吧?

还要再加快动作,才能早日回去。

“吴华又在撒播对圣教不利的言论,有几个年轻后生与他走得越来越近,似乎也想要跟着他反抗圣教——”

男子不耐烦道:“这种人怎么处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可——老七去查过,吴华很可能是钦臬司的人,我们怕是不好直接动手——”

男子收回胳膊,看向手下:“钦臬司?”

“正是,看来……我们被朝廷盯上了……”

男子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是与外表极不相符的狠厉:“那便更要尽快处理。”

“他可是——”

“我自然知道他是特使,可他必须死。去吧,手脚干净点,别被找到破绽。”

“是。”

手下领命离去,男子倚在窗边,又开始晒太阳。

暖洋洋的,真好。

第一章 山光公主

草长莺飞,树影带绿,春天来了。

上一个案子中,凶手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救出来的孩童也一一安置妥当,除了山光公主。

据说,山光公主也是买家之一,但皇上召见她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毕竟堂堂大兴公主,皇上不发话,钦臬司也不好深查,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主动来找我们了。

准确地说,并非是山光公主亲自前来,来的是好久不见的乐王。

乐王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房间里,说:“皇姐让我给你传句话。”

我一愣:“给我?”

“给钦臬司,但整个钦臬司我和你最熟悉,当然找你。”

我哭笑不得:“这——怕是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说了不算?那要不,我找陆兄,他说了能算吧。”

我无语了一下,说:“……你在这里稍候,我去找陆休。”

“嗨呀,稍候什么,他不就在隔壁么。”乐王说着,走到墙边,“咚咚”捶了两下,提高嗓子喊,“陆兄!陆兄!”

陆休很快出现在门口,向乐王行了礼,然后看向我,我无辜地看向乐王,乐王开口:“皇姐让我给你传句话。”

陆休似乎不觉意外,躬身道:“卑职听令。”

“不用这么拘谨,皇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们破了贩童案后,有没有人来找过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婴?”

我还没反应过来,陆休就说:“都令府将孩童情况发布后,迄今为止,共有二十七名孩童被家人领回,再无他人寻子。”

“嗯,如此甚好。好了,皇姐的话传达完了,你别再这样端着了,听起来别扭。”

陆休笑了笑,直起身来,问:“公主可好?”

“还好还好——前段时间不太好,听说自己收养的孩子背后居然有那么多那么残忍的人牙子,还有那么多处境凄惨的幼童后,哭了许久,最近才刚刚好些了。”

“公主温柔仁善,心怀大爱,是百姓之福;女婴如能被公主抚育成人,也是好事。”

“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听出皇姐的意思。”乐王拉着陆休一起坐下,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们,皇姐半年前收养的那个女婴,确实跟这次贩童案有关,可当时她不知道啊,满心以为是女婴的父母养活不起孩子,主动送人的。现在知道后,她又难过又担心,难过是可怜这孩子的身世,担心是怕孩子的生身父母找上门来,毕竟养了半年多,若被生身父母要回去,也还是会舍不得的。”

我插嘴道:“公主为何要收养一个女婴?”

话一出口,陆休与乐王都看着我,我被看得莫名其妙,乐王缓缓转过头去,向陆休问道:“这个人平日里都忙些什么?不在大京吗?”

陆休一笑:“除了破案,他就是个聋子瞎子,与案子不相关的事,他肯定是全大京最后一个知道。”

“啧啧,这要是放在江湖,估计早混不下去了。”

“嗯,钦臬司也难。”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我的面挖苦我,气得我直想拔刀,好在他们只是打趣了几句,乐王便对我解释道:

“皇姐有儿无女,这几年见其他京中贵胄个个儿女双全,不免有些羡慕,但皇姐年岁已不小,身体又娇弱,于是与我姐夫商议抱养一个,我那姐夫通情达理,应了下来,谁知这一找竟找上了人牙子。”

“原来如此。可山光公主的驸马不是易金司辅令吴瀚海吗?怎么会跟人牙子扯上关系?”

“我姐夫并不知道那人是人牙子啊,人牙子伪装成女婴的家人,说什么家徒四壁,快活活饿死了,无奈只能将孩子卖给好人家,他那么一演,皇姐和姐夫都以为自己是在做善事呢。”

“哦……说起来,女婴一直无人认领,可知她的爹娘并不想要她,那她被卖给公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感慨道。

陆休说:“但无论如何,卖亲都不应被鼓励。或许,更好的办法是开设育孤堂,收容无亲无靠的幼儿小童,想要抱养孩子的人直接到育孤堂认养。若有合乎律令的途径,去找人牙子的人会减少很多,那样,人牙子即使不能彻底绝迹,应该也会慢慢变少。”

乐王拍手道:“好主意,我明日进宫辞行的时候跟皇兄进个言,兴许真能按这个想法做!”

我也点点头,忽又意识到什么:“辞行?”

“是啊,我这次在京中待得太久,早憋得浑身不舒服了,明日与皇兄道别后,我就要继续去江湖逍遥了,哈哈!”

“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走,去泰安楼,我们两个为你践行。”我边说边拉着陆休站了起来。

第二章 楚英

乐王也站起身来:“不必了,我得去皇姐那儿回个话,然后赶紧回九原坡陪母亲,这次过来,既是替皇姐跑腿,也是向你俩道别,就不必那么多客套了。再说——”

我有些遗憾,乐王算是我在京中的第二位好友,可惜没见几次就又要匆匆分别,这时听他话说到一半,忙问:“再说什么?”

“再说,就你那酒量,进了泰安楼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倒了,到时候还得我俩抬你回来,这算哪门子践行?”乐王大笑着说道。

陆休也忍不住笑了,我窘得面红耳赤,又无法反驳,喝酒确实是我最不擅长的事。那时我刚与乐王认识,还没认出他的身份,两三杯酒就让我睡得人事不省。想到那一幕,我不由得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乐王拍拍我们,道:“我走了,下次回京再来找你们!”说完,他行了个江湖礼,便干脆地离开。

我与陆休又闲聊了几句,当然,非查案期间,基本就是我说,他听。

眼看到了时辰,我们正要去膳厅,忽然,一个笔官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手扶门框,脸色煞白道:“二,二位特使,凉大人有请。”

我俩对视一眼,难道又发生了大案?也顾不上吃饭,飞快赶往公政堂。

一向古井无波的凉世一今日居然眉头紧锁,眼中喷着怒火,见我们进来,一挥手止住我们行礼,直接道:“楚英死了。”

楚英?我一惊,就是那位资历最深的特使?

陆休也吃了一惊,立刻问道:“何人所为?”

“尚不清楚。楚英上月去萨布寮查案,十日前传回最后一道消息,然后便音讯全无,这几日派出的鸽子都将信筒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显然未能找到他。直到今日,楚英的鸽子独自回来了。”

我的心立刻沉入谷底。

闲暇时我常去找泰叔聊天,泰叔给我讲过,训好的鸽子是不会自己乱飞的,假如它飞回钦臬司又没传回消息,就意味着带它的特使凶多吉少了。

凉世一根本不是个会心存侥幸的人,他看到鸽子飞回,便认定楚英已死。当然,我又何尝不知,泰叔所谓的“凶多吉少”,也不过是聊以安慰罢了。

陆休在一旁道:“凶手是否与楚大人所查案件有关?”

凉世一点点头,抽出一份卷宗递给他:“这是楚英查出来的全部线索,你二人看看,今日便立即上路,不仅要继续查清案情,更要查明楚英死因。”

陆休应了一声,伸手接过。

凉世一又道:“此案诡异非常,你二人同去,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切记处处小心。”

我们同时行礼:“是。”

从公政堂出来,我跟着陆休回到房间,细细查看卷宗。

萨布寮是西北边陲的一个蛮族村寨,风土人情与中原差异极大,起先想要自立门户,不愿服从大兴朝廷的统治,被大将军杭泰兴的铁腕手段整治后,只好投降顺从,但暗地里免不了怨声载道。

近几年,那里的萨布人突然开始盛行一种名为“次索教”的教派,这个教派极为神秘,若非信徒,根本无从得知教内具体情况,外人甚至连教义也不得而知。一开始只是萨布人自己小规模信奉,可后来却愈演愈烈,附近的大兴人也纷纷追随,一时间风头无两。

钦臬司接到密报,次索教暗中密谋的竟是脱离大兴朝廷管辖,事关重大,楚英立即赶赴萨布寮探查。

起先一切顺利,他很快找到次索教煽动民心的迹象,但始终拿不到关键的定罪证据,于是他继续往深追查,结果,就此再无音讯。

楚英传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极其古怪:

“伏神显灵,恶鬼按头,命不久矣。”

说是卷宗,其实不过几页纸,我们很快看完,陆休让我速去吃饭收拾,半个时辰后就走,我匆匆向膳厅走去,路上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泰叔。

泰叔脸上都是犹疑:“小觜啊,听说——小英出事了?”

我心里很不好受,便道:“只是没了消息,也许是被困住了也说不定。”

泰叔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脸上满是悲凉:“不用瞒我,鸽子飞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但特使经常要出生入死,有什么意外也是难免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出事的会是小英。”

虽然我与楚英仅见过一面,只相互打了个招呼,几乎没有说过话,但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我心里的难受却一分也不会少。

我安慰泰叔道:“陆休和我这就要去查探,没准还能将他救回来。”

泰叔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里,小英是最早来的,经验也是最丰富的,连他都着了道,此案之凶险可想而知。你和小休虽然都很厉害,但也要小心啊,咱们钦臬司,是不能死人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目送泰叔离去。

第三章 萨布寮

收拾妥当,我与陆休刚走到马棚,就见泰叔已在此等候,手中提着一个小笼子。

见我们过来,泰叔迎上前,道:“我想来想去,仍觉得心中不宁,可案子是必须要查的,所以,”他将笼子递给我,“小觜啊,虽说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带鸽子,但此行凶吉难料,就破例一回,这样,万一你们遇到什么意外,被迫分开,也能用鸽子传递消息。”

我忙接过小笼子,里面,一只鸽子安静地卧着,眼睛透亮。

泰叔又说:“这是小英的鸽子,很聪明,放在笼子里是为了帮它节省体力,平时你也不用多管它,传信时对它言明收信人即可。唉,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

我见气氛有些压抑,就开玩笑道:“泰叔,您这可是雪中送炭,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至少能通知你们来替我收尸。”

“胡说什么!”泰叔一下子瞪起了眼,“我耗尽心神驯养鸽子,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助你们一臂之力,你却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

陆休忙道:“泰叔,陈觜口无遮拦惯了,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陈觜,还不向泰叔道谢?”

我也赶紧老老实实地说:“泰叔,我跟您开玩笑呢,多谢您替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全,我保证,人和鸽子都会平安归来。”

泰叔这才点点头,跟陆休交代几句后,又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又是感动,又有些不安,难道前路真的如此危险莫测?

萨布寮地处偏远,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路。我的马乃是乐王相赠的名驹,日夜兼程也不见累,令我意外的是,陆休那匹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北斗,竟也能跟得上。

路上,我们反复讨论此案的细节,推测在萨布寮可能遇到的麻烦,其间提及次数最多的,莫过于楚英最后那道消息:

“伏神显灵,恶鬼按头,命不久矣。”

伏神显灵很好理解,伏神就是次索教信奉的神明,至于显灵,肯定是次索教的障眼法,不管是大大小小什么教派,都很擅长用种种手段造出神明显灵的假象,让信徒心甘情愿俯首听命,同时,这种“显灵”还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教中。

可楚英毕竟是司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特使,查案经验不知道有多丰富,寻常手段必然瞒不过他,连他都认为是显灵,看来这次索教还真有两把刷子。

接下来的这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恶鬼按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撞鬼了?亲眼看见了?绝望之下才说“命不久矣”?可他去查探时已经很清楚这是个邪教,会有阴邪的手法,怎么还会上当?

线索太少,我们一路上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能提高警惕,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桃李四月,大京已有了春日的气息,陆休的家乡更是已经繁花似锦,可在这西北边陲,苍茫大地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小草倔强地探出头,使这里稍稍带了些春意。

萨布寮是蛮族聚集地,规矩上有诸多不同,我们先在附近的镇子上住下,顺便打听消息。

这个镇子人不多,以大兴人为主,也有一些萨布人混住,因此风貌与大京不尽相同。只见这里的窗上几乎都挂着颜色鲜亮的布条,有的还写着不认识的文字,门框很矮,需要弯着腰进出。此时,好几户人家正趁着日头高照,将捂了一冬的作物拿出来在路上翻晒。

安顿下来后,陆休道:“你擅与人结交,去街上打听打听次索教的情况,越多越细越好,但勿要让人生疑。”

我点头应下,又问:“你呢?不同我一起去吗?”

陆休面上带了一丝悲伤:“我去找楚兄。”

我默然无语,楚英只怕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堂堂钦臬司特使,我们绝不会让他孤零零地留在这片蛮境僻壤。

于是兵分两路。

陆休出门后很快消失不见,我则漫无目的地溜达,哪里人多往哪里去,这样晃了半日,却越来越觉得这地方很不对劲。

按理说,街角、茶楼、酒肆这等地方,小道消息最是繁杂,只要有心,就能收集到不少信息,可奇怪的是,这里的人,无论吃饭还是喝茶,都静悄悄的,偶尔小声交谈几句不相干的话;只有喝酒的人稍微热闹些,但也只是稍微,因为都喝得不多,若是醉得厉害,身边人会立刻拖着他离开,根本没有中原常见的酒酣言畅之景象。

我真是一头雾水,萨布寮虽说远离京城,位于大兴边界,但近些年来这里并无战火,百姓生活还是很安宁的,为何却有种不敢说话的氛围?

想到此行目的,我心中一动,莫非,大家害怕的正是这个愈加壮大的次索教?

第四章 被绑的年轻人

此时,我正坐在一家酒楼的靠窗处,刚想到这里,就从窗外看到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来,冲进酒楼,四下寻找了一番,很快找到他要找之人,于是飞快走过去,耳语了几句。

他找的那人是个普普通通的老汉,正在与几个老伙计喝酒,之前我留意观察酒楼众人时,已经看出这老汉心中郁结,即便身边的人都在安慰他,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老汉听完来人的话,本就阴沉沉的脸上又加了一层惊惧与绝望,颤抖着站了起来,扔下酒杯就与来人一同向外走去。而他同桌的老伙计,则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随后结了酒钱,各自离去。

这一幕被酒楼中的众人看在眼中,却没什么人议论,反而都陆续结账离开,不知不觉间,酒楼内竟只剩下我一人。

我好奇心大起,唤来店小二,故作随意地问道:“你这酒中莫非有毒?”

这里的店小二也与别处不同,听到我的问话,不仅没有急着赔笑解释,反而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若是无毒,酒楼里的人怎么会走得一个都不剩?”

“不知道。”

我被硬邦邦地顶了两句,有点窝火,忍不住说:“你是开门做买卖的,摆脸色给谁看?难怪别人都走了,哼,我也再不想来了!”

“一共二十文,客官好走。”

不仅不在乎生意,还敢给我下逐客令?我气个半死,真想大闹一场,又怕引人注意,误了查案,只好扔下二十个铜板,忿忿离开。

方才老汉走的时候,我倒是看清了去向,此时往那边去,想看看能否有收获,结果,人生地不熟的,寻了许久也未寻到。唉,早知如此,当时我就该直接跟上,就算有人起疑,也比彻底没了头绪好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何找不到一丝丝闲言碎语的痕迹?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我一无所获,陆休彻夜未归。

第二天,我决定改变策略,放弃酒馆茶楼,改去大街小巷走串走串,碰碰运气。然而,连酒馆茶楼都无人闲话,大街小巷就更没有了,我的心情简直与当地矮小的门窗一样低落。

走了大半天,我几乎走遍了整个镇子,依然毫无发现,眼看已过了饭头,我索性掏出干粮坐在路边吃,边吃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是外来人,若当地人不喜言谈,我还真不好打听消息,这镇子小得很,扮作当地人很容易就会被识破,再说,这里风土人情都与中原有差异,装也装不像的。

直到吃完干粮也没想出好办法,太阳高高地照着,让我更加焦躁,索性心一横,直接走到路边的一户人家门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弯腰走了出来,看着我。

我忙行礼:“大哥,我从中原而来,途径贵宝地,实在是口渴难耐,能否给点水喝?”

汉子沉默地回屋中端了一碗水给我,我确实渴得要命,道了谢就一饮而尽,这里的水居然意外的好喝,有种凌冽的口感。

我抹抹嘴,正要将碗递回,忽然发现汉子脸色变了,眼中都是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碗都不要了,忙不迭返身进屋,重重关上门,动作之快,力道之大,差点砸到我的鼻子。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吗?我有点恼火地揉揉鼻子,端着碗回头望去。

这条街上的行人本就寥寥无几,此时更是全都避让在路两边,低着头,缩着身,一副恨不得让自己原地消失的模样,好像生怕被路中央的三人看到。

再看路中央的三人,也不过是普通打扮的本地人,不过,当先那人看着很眼熟,竟是昨日茶楼中急急忙忙跑出去的老汉!只见他佝偻着身子,用绳子牵着身后的人,眼神很麻木,就是那种大悲大痛之后的麻木。

绳子拴着的人上身被捆得严严实实,只剩腿在拖拖拉拉地走着,头垂得很低很低,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庞,看不清表情,似乎很年轻。

最后跟着的是一个老妇,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晕倒,可前面两人毫无停歇的意思,还在慢慢走着。

看起来,这像是老汉一家三口,可他为何要带着老妻绑着儿子走在路上?老妇在哭什么?这个年轻人犯了什么罪?最重要的是,其他人为什么都是躲瘟神一样的反应?大家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行三人一步一步从我面前经过,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不跟的话只怕今日又白白浪费,跟的话又实在太过扎眼,要不,我绕路远远吊着?

突然,那一直低着头的年轻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猛地向我这边扑来,老汉没想到他会这样,手中的绳头一下就被拽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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