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一曲绝唱《钗头凤》
沈园:一曲绝唱《钗头凤》
绍兴古城的沈园名为“沈氏园”,除了名字之外是看不到一点沈氏的印记,满园都是那两曲《钗头凤》的唱和。
陆游的名气太大,他和唐琬的凄美爱情,被历代人反复演绎,已有多剧种、版本的《钗头凤》,让人们惋惜唏嘘之余,欣赏到宋词的美。就因为沈园里有这样一曲绝唱《钗头凤》,人们在游园时很难以通常看园林的角度欣赏,总是匆匆走到《钗头凤》的词碑,读完两曲词,再去陆游纪念馆和园子各处寻找他们的爱情痕迹。
一般资料和戏剧影视素材显示,陆游大约二十岁时与表妹唐琬结为夫妻,婚后情投意合、诗词相和,神仙眷侣。据说是陆游的母亲(也即唐琬的姑姑)担心闺房缠绵有误陆游前程,拆散了这对鸳鸯,后来就各另嫁娶。这让我想到《浮生六记》的沈复与芸娘,这一对是坚守了爱情,脱离了大家庭,虽然后来生活困顿,终归赢得了堪称纯粹的爱情。陆游和唐琬没有做到,据说是因为陆游孝顺父母。剧本的高潮不是如《浮生六记》的闺房之乐,而是在陆游十年后回老家绍兴,邂逅表妹唐琬和她的现任夫君赵士程,在征得夫君同意后,唐琬在沈园安排了酒宴款待陆游。这是一次“欲说还休”,难言其中滋味的会面,就有了“红酥手,黄縢酒”这曲词提在沈园某壁上。“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除了“错、错、错”,哪有其它字词可遣?后来,唐琬见到这词,和了一曲《钗头凤·世情薄》,自此,“病魂常似秋千索”,郁郁而终。这是最易挑动心弦的爱情悲剧题材。虽然后世不断有人考证史实可能不是这样,但后人更愿意相信这样的版本。人希望在生活现实中总逢喜剧,在欣赏艺术时却偏好悲剧,我的个人体验是悲剧触到了人心和人性的深处,能打开人更深和更高层级的审美,人是需要这种更深的触动甚至撕咬,时不时去冲刷或撕碎现实生活中沉积日久的平淡、平庸。这是艺术审美和心理的问题,我是不敢展开分析的。
唐琬改嫁的夫君赵士程是赵宋皇室宗亲,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同时赵士程也是当时的越中名士,“真名士,自风流”,赵士程是有文采,也是有情有义,懂得怜香惜玉的。所有资料显示,赵士程对唐琬很好,在唐琬逝后一直没有再娶,是一个痴男子。
沈园从来就不是陆游的园子,不过自从有了他题壁《钗头凤》,人们心中就认为这是陆游家的园子。我也有点“考据癖”,乐于在历史遗迹中试图探索点什么更接近当时真实的东西。沈园里古迹区有六朝井亭等唐、五代、宋、明、清的亭阁、砖井、池塘、假山遗址和遗存物,但相比较江南的其他园林,沈园的历代主人在自己园子里的印记,被陆游的光芒眩目显得最模糊。园名“沈氏园”,查了众多资料仅有提一句:是南宋时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具体名字已无从考证。关于陆游题壁《钗头凤》时,大约是他三十岁,有资料说这时的园子主人就是赵士程,女主人即是唐琬。也有资料说这时园子已经开放,类似现在的公园,那时在公园里题字应该是可行的。
陆游是一位高寿高产的作家,他把四十二岁以前的诗基本都清理了,还存世九千多首。黄世中教授的《钗头凤与沈园本事考略》,整理出陆游与唐琬“沈园会”之后,陆续题写的关于沈园的诗十二首,另从内容上与沈园或凭吊唐琬有关的诗被他称作“沈园本事疑似诗”二十一首。其中在陆游六十八岁时的一首诗前小序提到“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也没说明主人是谁,说到四十年前的题壁当时已坏,但已有人将《钗头凤》刻之于石,可见那时的沈园已是陆游和《钗头凤》的主题,园子的主人已隐入陆游和《钗头凤》的后面。陆游七十五岁时的一首名为《沈园》的诗,有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不久以后,沈园一带就有了“春波弄”、“春波桥”的地名,沿用至今。看来在陆游身前,沈园已经开始被他和《钗头凤》的光环所罩。
陆游最后一首伤悼唐琬的诗《春游》,是他很多首《春游》为题的诗其中一首。“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美人作土,幽梦匆匆,一年后陆游也归于尘土,在沈园里留下一曲绝唱《钗头凤》,传唱至今近千年。
绍兴人让一个诗人和一曲词张扬在这个城市的空气里,绍兴城本是有很深底蕴的。绍兴的历史遗存跨度很大,从大禹时代起,代有才人:王阳明、黄宗羲、徐渭,以及鲁迅、蔡元培,很有些堪称泰斗。王羲之和他的兰亭也在这儿,中国文字的线条美在兰亭山水间恣意展示,“信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