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韩剑锋|栾树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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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树花开了

细碎的嫩黄，成串的酒红，栾树花开的时候，街道上色彩斑斓。县前官山背新垦田里的稻谷黄了，来了三台收割机。

我是在他们收割的第二天早上走路时才知晓的。头天早上，行走在西溪绿道，路过那片田野的时候，还没有丝毫的动静。稻谷成片成片的焦黄，阳光从山边的云雾间横扫过来时，绯红的朝霞在拱辰门前磴步上成群的捣衣声里刚刚褪去。

这片新垦的稻田原是矿山，已经开采了好多年，采一种叫做乌坛石的矿，做成工艺品，乌黑发亮，非常漂亮，不成块的碎石碾出来的石子，是极好的建筑沙石料，造高速公路用到。

许多年前的一个早上，我曾跨过西溪那根窄窄的水泥桥，从溪对面的山坳穿过小道，来到这山的山顶。山顶荒芜的满是杂树杂草。我原以为，来到山顶，就可以用我的双眼来寻找以前留下来的那些脚印，可是，现在我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山脚下的那片田野。

外婆在冬日的暖阳下，经常跟我说起大办钢铁的年代，筛选铁沙就在这块山上，她在这块山上曾奔波了不少的时间，她的脚印早被荒草掩没了，那些炼制钢铁的小高炉原址上，都长满了杂树，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聚焦的目光往山的深处再深处探视，这些在岁月里长出来的荒草杂树，堵住了通往过去的岁月，我的目光打不开过去关闭的一户门，一页窗。很多岁月，就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生锈。

我走过的那条路，应该是很多人走过的那条路，只是路边的野草高了密了，树也没有停止生长，它可以阻止有人想回望过去岁月的目光。其实它想多了，我登的再高，也望不穿从前的岁月，只能从一些电视的画面里撷取一些图像来还原，想像父辈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某天，挖掘机的轰鸣声终究打破了宁静，山上的荒草杂树都被推倒了，连同脚下供它们不断生长的泥土，泥土下面坚硬的岩石。那些曾经覆盖在上面，不知几代人留下来深深浅浅的足迹，被挖掘机一锨一锨地翻起，揉碎，从此再也没人可以寻找得到。

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没多少人来寻找了。我爬上山顶，脚下是沟沟壑壑的矿山，黄的是土，黑的是矿石，来来往往的是运送矿石的车辆，很多年许多代曾经浅浅的日子都挖得支离破碎，从未被如此深度地挖掘过。

我再次走上山坳里的那条小道时，山脚修起了绿道，溪边建起了城楼。矿山全部复垦了，山坡变成了横平竖直的梯田，整齐排列着，从山顶缓缓而下，一直延伸到西溪。站在山顶，可以看到眼前一大片金黄的稻田，流淌着的西溪，随着西溪蜿蜒的绿道，西溪对岸的城楼，城楼后面寂静的小镇，小镇街道上跳出颜色来的栾树，小镇后龙山半山腰的寺庙。庙里传出来的钟声，被风隐约地送过山岗，穿过我的身体，往祝村的荷田深处，莱峰塔方向飘逸而去。

冒着热气的田野里，收割机收割过的田里稻茬还很长，不像我们小时候用镰刀割的，割得快贴到了泥土。我遇到正在捆稻草的老人。

“好着呢，今年的稻谷收成不错。”我气喘吁吁地说。

我认识这个老人，他叫老祝，在这片土地还是矿山时，他就在这干活，忠厚安份，踏实肯干，矿山结束后留了下来，平时就管理着这片新垦田，放放田水，看看稻谷生长的情况。今年是复垦田种植水稻的第一年，平时，这些田都是他一个人照料着，每次我走路路过，我微笑着朝他看一眼。有时他也会抬头看我一眼。

“不错着呢，昨天下午开割的，用了两台收割机。”老人理会了我，看来心情不错。俯身，双手拢了一大捆平躺在田里淡黄的稻草，墩齐，围腰，弓步，抽紧，分叉，立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回答我的时候没有抬头，像是对着那一排排立在田里稻草的耳朵在说。

“能收多少一亩？”我又问。

“一千二百多斤吧，新开的田，很不错吧。这片田有二百多亩呢。”他直起了身子，微微地笑着。

“今天还来割吧？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收割？”

我在田埂，他在田中央。此时，太阳从山边完整地跳出来，我看到他在阳光下的剪影，在一簇簇他捆立起来的稻草丛间，他把稻草捆起的同时，自己也捆在稻草丛里了。

“八点半左右会来的，早上露水大。现在收割机很快的，这么多田的稻谷，用三台收割机，八个小时就可以割完，而且现在的技术更先进，收割后不用装麻袋，直接放到车上，拉去烘干，省心得很。”

他看了看前方未收割的稻田，路上走来了几位拾稻头的女人，戴着草帽，拿着镰刀，拎着蛇皮袋。

“这几天好多上级单位来参观学习呢。”他继续说。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迎着阳光落在田里，它们真爽，这么多的稻谷，可以随便吃，它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饱了飞几圈回来继续吃，再没人有这个闲心来驱赶它们。

我是想拍几张收割机收割的场景的，但时间还早。我可以先回去歇下，等他们的收割机开工了再来。

告别老人，走下稻田，沿着西溪边绿道，穿过城门回家。

街道上的栾树花开了，细细碎碎的嫩黄落了一地，像桂花飘落。酒红色的是栾树的果实，像一串串铜钱的风铃挂在树上，丰盈地跳动。

清晨的风送来阵阵清香，分不清是稻香还是花香。这香气有点妙不可言。其实，很多时候，沧海桑田的改变在一瞬间，心底美妙的感觉也在某个时段的一瞬间。

作者简介：韩剑锋，爱好摄影、写作，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