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韵】清明裱字

家

思念

清明裱字

◇

文/ 钱天中

2018.4.11

逆锋向上取势，点按，提笔向左撇去......父亲的声音在提点：“要慢，笔力送到撇尾，方能沉着。”

稠浓的朱红油漆，很难让毫端聚拢，溢出一滴红泪，沿着大拇指，到虎口，再落到衬衫的袖口。

裱了“錢”字后，是祖母家的“潘”，然后是子、孙、曾孙的名字......

碑上的字是父亲手书。十五年前祖坟要重迁，父亲那时随我住深圳，身体已很瘦弱，听到消息后，写好寄去，不想第二年回宁海后就一病不起。

我从小跟父亲练字，父亲写字诸体皆备，有很深的功力，平时则多喜郑文公、张猛龙的笔法，指定我学的，则是柳公权。

阳台上的几盆花由父亲手植

那时年幼好动，哪守得住“柳骨”的瘦硬严紧，对妍丽逸秀的赵孟頫才动心呢！而一向严厉的父亲，对此也只是委婉地提醒，“学赵字，还须佐以李北海的腕力”，所以我那时，柳字是主课，课余兼学赵李，心情就如现在的学生放学后玩手机的放松。

此后，又迷上大枪长戟的黄山谷，临了一幅波磔起伏的“高堂明镜悲白发”的句子，一时兴起，还挂上墙，偷眼看父亲的反应，也不见有愠色，就自以为大凡生性严谨的人，内心还是喜欢纵横奇崛的一面吧。

但眼前碑上的字，透出父亲手书的一贯骨力，“之”字的点，凌空突起，接着的横折，侧身蓄势，捺画则是太极的斜飞式，森然张开，最后的提笔处，舒展豪迈，与起笔的点画相呼应。

而石碑錾刻深痕处，新填上的朱漆在闪烁游动，仿如字之精神，呼之欲出......

回忆剥落

忆少年笔墨之趣

擦拭袖口滴落的红漆，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段时间：

医院天天机械而漠然地开出重复的药方，24小时一瓶接着一瓶挂打点滴。我默坐终日，万念俱寂。最难堪，病房墙钟的针脚在一圈圈奔走，哪管我们屏息敛气的焦虑与畏惧，将那最终的一刻无情地推到面前。

那夜，一弯残月孤悬天外，冷眼吾家的不幸。双手抱着将父亲的身体放上床时才发现，父亲的手腕上还插着打点滴的留置针，慌忙将它拔掉。不想，回血经输液管口涌了出来，沿着我的大拇指，到虎口，再滴落到衬衫的袖口上。

那一刻，我相信父亲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最深的不舍与遗憾......

见字如晤。今年清明上坟，给坟碑裱字填漆过程中，我和父亲作了一场精神上的会面。

我

的

乡

愁

作者：钱天中，宁海人，于深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