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解放路102号 我的一缕执念

岁月里的风景，每一幅都很曼妙，放慢脚步细细品味，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都是可以慢慢书写的人生故事。

——《烟火日子》第43期

作 者 /   陈 泇 名

解放路102号，像电影里的一幕定格在我脑海。

最先吸引我的是那门上的书写，斑斑驳驳如烟如缕，现在看来是做了古的背景。从字里行间似乎还能洞察他对生活不挑不拣，随叫随到的从容自若而又有几分雅性。他应该还有寄情山水放迹江湖的。我像个导演在脑海里开始编排起这门背后生活着的人。

门上的色彩倒是我十分喜欢的旧色，高级的青灰，表面有皲裂纹，似有墨痕流淌，以及那釉彩，分明是经过时光浸染的青瓷。这样说来这门原是旧物了。

当初我还拨动那门上预留的联系号码，期盼电话线的那头会有回应。我竟忘了那是九十年代市面上流行的小灵通，于通讯设备这小灵通现在早已收进通讯博物馆了，我这是要与逝去的时间来一场隔空对话吗，不禁为自己的玄幻臆想哑然失笑。

广告纸上的横竖点捺撇，门左上角席慕容的诗，都揪着我不放，又入我梦来。

初相遇

席慕容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常常在最没能

出现我喜欢那样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

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

被浪费的时光

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和感激

胸怀中满溢著幸福

只因为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

一如当年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

却又觉得是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好像你我才

初初相遇

缑城解放路从中大街起贯穿南门外滨溪路，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昏黄的街灯，风一吹，一切显得摇曳恍惚。女人们裹着紧紧的花裙子，硬生生把她们的身子勒出个大s来。男人们跨着肥肥的平角裤衩，他们趿着拖鞋，熏黄的食指夹着烟屁股，碰上了，点个头，对个烟嘴儿就算问候。人们在这条街上繁衍生息，虽不繁荣却也滋茂，就像离这不远的南门外洋溪里的水，终年不息，清清浅浅地一直向南流淌，经白溪由水车港头，出三门湾，流向远方。

孩子们不知为了何事从街头打到街尾，又从上街窜到下街，一蓬一蓬。

一声女人的骂声打破了这巷子的岑寂：“恶鬼！没长眼睛啊！跑那么快投胎去啊”，仿佛静静流淌的河里突然起了个漩涡。巷子本就不宽，对面人家烤个洋芋那气味都能把人馋饿了，晚上睡觉翻个身打个呼噜都能听见，夫妻间想要做点什么事自然也是慌急慌忙。毕竟一条巷子里住着，早上醒来，那不可言喻的眼神射杀过来，能羞红整条街，所以凡事大都压抑着的。这一声让解放路两旁屋里打麻将的，扯白谈的，理发店里刮胡子的，正捧着半碗饭汤粥准备稀里呼噜呲溜下口的......都探出半个身子看个究竟。那女人嘴里的恶鬼们早跑没影了。徒留路灯下电线杆的影子越拉越长。

这里有岁月打磨的质感，有红尘烟火的气息，也有麻辣人生的快意。

那些尘埃羽毛一样的小事，一些情绪和念想，总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涌上心头，不知是何意图地在眼前起落飘摇一阵。

曾几何我也踩着这幽幽闪闪的光去小店为晚归的父亲买烟，为灶间忙碌着的母亲打过酱油，间隔二三十米一盏路灯。人大概生来怕黑，所以在黑夜里会肆无忌惮地做一些白日里不敢的事情以壮胆。比如我会一边捧着酱油瓶一边紧紧攥着找还的零钱，说不定母亲一高兴就把这零钱奖赏给我，那可是夏天的一根棒冰，然后用我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肆意歌唱。

解放路102号就在这样的人海中间。

我推门而入，他一袭旧衣衫，眼前分明是鲜衣怒马陌上白衣少年，怎么一转眼眉宇苍苍间竟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样子在我心里有无限个猜想，他一定趟过大河，越过山丘，尔后过起了安安耽耽的日子？手头做着木工活，心里头却坚守着一方梵音清唱的净土。

夏雨未至盼雨荷，秋风未扫盼红叶，冬寒未至盼初雪，春来洋溪旁花开花谢，日升月落。那日头一半搁在水面上，一半炀在溪水里……

这人世间的举案齐眉，浮生六记，歃血江湖，不过刹那烟云而已。然，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解放路102号，我的一缕执念。

2018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