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说 第102期
上期说老黄浦,这期还要带到一点老黄浦,顺便说说老卢湾。
卢湾之名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2011年,卢湾区24万人口和7.5平方公里土地并入黄浦区,大家唏嘘不已,甚至觉得上海城市文化又少了一块,但其实回顾历史,1946年划定的三十二区内,有七个区划入了今天的黄浦区,黄浦、老闸、新成(部分)、邑庙、蓬莱、嵩山、卢家湾。其中,老卢湾区包括了原来的嵩山和卢家湾以及部分邑庙区,以区内的徐家汇路为界,北境为老法租界、而南境则为华界,上海南市的西角。
扩展:【沪说】三十二区今何在——70年上海市行政区划变迁(上)
而老法租界的形状也颇为奇怪。因为诞生于英租界之后,从英租界南界洋泾浜至县城北墙,后来向西拓展到顾家宅、关帝庙一带,向东则占据了上海县城东北的一片沿江土地。因此,一开始的法租界宛如一个开口向下的C。抗战之后上海市区的划分逐渐成型,在90年代,老法租界分身于黄浦、南市、卢湾和徐汇四区之内,不过到今天也只有黄浦和徐汇两家了。而且说起法租界,更多会想起法国梧桐和花园洋房的新法租界,这些主要在今天的衡复风貌区,但法租界更早的风采却已经慢慢在城市更新中消失了。本期我们就来走走今日黄浦区境内的老法租界,特别还要来找找那条闵行路。
法大马路的荣光
上海最有名的马路,莫过于南京路,国人爱称其为“大马路”,然后九江路,汉口就可以“二马路”、“三马路”地叫下去,但法租界也有一条大马路,人称“法大马路”,又叫“公馆马路”因为这里是法国驻沪总领馆的长期所在地。
收回租界之后,这条法大马路也阴差阳错,或许是故意为之的以南京的古称金陵将其命名为金陵路。后来道路系统重新统一调整之后,金陵路变成金陵东路。巨籁达路(今巨鹿路)原来与公馆马路直接相连,但后来重庆南路以东就变成了慨自尔路(Rue Kratszer),命名自一位在任内去世的法国驻沪总领事——这条路日后,也就演变成为金陵中路和西路。
当然,同为金陵路,金陵东路才是法租界“一期”真正的灵魂,今天金陵东路上仍有不少法国特色的骑楼——人行道为沿街道路二层以上的房屋所覆盖,这是上海独一无二的景致。但是目前金陵东路正在面临可能的整体改造,希望结果不要让人太过失望。
中法两套路名系统
在抗战结束,市政统一之前,老法租界西藏南路(敏体尼荫路)以东的马路,常常有中法两种马路的对应。最典型的莫过于今天云南南路了。这条路在法租界时期叫Rue Paligao,我们在八仙桥公墓的文章中曾说过,这个路名是法国人用来纪念第二次鸦片战争在京郊八里桥大败清军的战役,但中国百姓拒绝接受这样的路名,正好附近的河道上有八仙桥,于是在中文语境里八里桥街变成了八仙桥街。而今天桃源路在西藏南路东边一段原来叫Rue Passiejo,似乎是法租界当局认证的“八仙桥路”,可在中文地图上却没有标出来。说到八里桥战役,还得提一提四川南路,曾名天主堂街,是以该路上的若瑟堂而得名,法文名Rue Montauban,这是以一个法国军官的名字命名的,他的全名为夏尔·纪尧姆·马里·阿波利奈尔·安托万·库赞·蒙托邦,因为其率领英法联军大败清军,他受封爵位,名号竟然就是“八里桥伯爵 le Comte de Palikao”。四川南路西边有条小路Rue de la Mission,开在若瑟堂的旁边,就取名兴圣路,后来就改名永胜路,消解了宗教意味。江西南路原名吉祥街,但法文名字叫Rue Petit纪念一个在小刀会起义时死掉的一位法国海军少尉,当然这路名也有点双关意味,江西南路确实比较窄小。新永安路原名Rue Colbert,这个Colbert正是Petit服役的舰船的名字。在江西南路西边有一条紫金路,原名紫来街,估计是取“紫气东来”的意思,它的法文名字Rue Discry,这原来也是一个法国海军少尉的名字,他也是在小刀会起义时,在登上圣女贞德号护卫舰时受伤,最终因伤不治。
除了这些侵略者和国人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之外,还有一些用了法属殖民地,甚至是法国地名,而国人恰好有好用的中文地名。如广西南路原名Rue Saigon,直译应该是西贡路,而中文地图上则直接标注为自来火行西街, 而自来火行东街,法文名字叫Rue Des Peres, 即今天的永寿路。永寿路东边的浙江南路,中国人叫它东新桥街,这是根据洋泾浜上的东新桥命名的,法文名Rue Hue,以越南城市顺化命名,同样的福建南路,华人喜欢叫它郑家木桥路,但法文名字Rue Tourane,Tourane是越南第四大城市岘(xian4)港的旧称。随着法租界日益向西扩张,逐渐形成了法国人起名字,然后翻译成雅致的中文。最熟悉的莫过于霞飞路,即淮海中路,淮海中路可能是上海路名更改次数最多的马路之一,从西江路到宝昌路到霞飞路到林森路到淮海路,五个路名各自保有一个时代的回忆。巨鹿路的旧名巨籁达路,有着万籁俱寂却又四通八达的神奇组合。诞生了我党的望志路(Rue Wantz)——兴业路,古今路名珠联璧合。
徐汇、黄浦的分界路,陕西南路——亚尔培路(Avenue Prince Albert)。此外还有一些法国名人命名的道路,马斯南路(思南路),高乃依路(皋兰路),莫利爱路(香山路)和辣斐德路(复兴中路)。这些名字已经融化于上海的城市文化和历史之中,总会在某个角落与它重逢。
关于这些故事,大家可以扩展阅读一下我们写过的一篇相对浅表一些的旧作。法租界刚刚拓展到今西藏南路(当时周泾尚未填沫,只有两条沿河路,东岸称西界路Quai de l'Ouest后改为敏体尼荫路,西岸称拓展区界路Quai de L'Extention)以西之初,曾想效法公共租界以中国地名命名道路的方法,以中国山河的名称,南北向以山,东西向以河名。不过后来法国人发现这样取路名非常容易搞错,甚至很容易重名,后来很快就取消了,1906年左右就改得没剩下几个。1904年的地图里恰好留下了这份相对完整的历史记录。如淮海中路当时称为西江路,兴安路当时为汉江路,桃源路当时称为岷江路(闵江路),寿宁路为湘(资)江路(Rue Siang Kiang),太仓路西段为龙江路,东段为吴淞江路,崇德路为黄河路;南北向,重庆南路为华山路?(Rue Hoa Chan)淡水路(南段)为衡山路,马当路为狼山路(Rue Lang Chan)黄陂南路为峨眉山路, 顺昌路为桂林山路......有趣的是今天的嵩山路在那时就命名为嵩山路了,只是后来又改为葛罗路(Rue Baron Gros),嵩山路以东,普安路为孤山路(Rue Kou Chan),柳林路为天山路。
总之,这些天马行空的路名,大多都没有保存下来,而是在几十年的光景里一一打磨去了,最后阴差阳错留下一条嵩山路,也算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
法租界曾也有一条闵行路
我们曾说过虹口的闵行路,其实老法租界里也有过一条闵行路。不过这条路今天大家已经找不到了。这条闵行路大概位置在今天小东门附近。说到闵行路,其实法租界内虽然不多见,也有少量中国地名命名的道路,最著名的是淮海东路的前身,宁波路,这主要是和附近赫赫有名的四明公所有关。其余大多数中国地名命名的路名主要出现在小东门附近的法租界,这里有一半的十六铺,甚至很多人都不把这里当租界。比如今天还有的龙潭路,最初是叫舟山路,龙潭路北面平行的还有一条Rue Formosa,用了台湾的葡萄牙语“美丽岛”,中文便是台湾路。这两条路显然是与公共租界里的路名重叠了,因此也就改掉了。后来台湾路改名黄埭路,并进一步改为不知所谓的黄代路。龙潭路往南有一条枫泾路,其实它的原名叫福建路(Rue Fokien),福建路往南一些平行的便是法租界的闵行路,Rue Minghong。当然,这条路现在已经无迹可寻了。不过根据老地图的推测,它很有可能位于BFC外滩中心S2栋在人民路上的出入口上。虹口、南市,一南一北两条闵行路,或许在19世纪末叶,20世纪初,闵行镇就已经是个很有影响力和知名度的地方了吧。
闵行路位于东门大街(方浜东路,现已不存)以北
外文地图中显示Rue Minghong
加亮部分推测为法租界闵行路遗址
其实比起公共租界道路命名的有序和谨慎,法租界的道路命名就简直是随心所欲,随意更改,不同年份的地图,路名往往天差地别,几套路名并行且相悖,实在是很有些值得玩味。例如,法国人沿着尚未拆除的上海县城即法租界边界,修筑了一条路叫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路,这个命名有些古怪,因为当时的法国已经是第三共和国,或许是追忆普法战争前的美好时光吧。不过辛亥革命后,上海城墙拆除,南半环叫中华路,北半环叫民国路,这民国路和第二共和国路基本就成一条路。解放后,民国路就改名人民路了。
今天短小的龙门路,让人忘却了那条曾经连接公共租界跑马场和八仙桥公墓的马可波罗路(Rue Marco Polo)。这条路原先修筑为了方便公共租界的人在山东路公墓人满为患之后,将往生亲友安葬在新开发的八仙桥公墓(今淮海公园)。不过龙门路北段因为延安高架和上海音乐厅移位而不再标记为道路,南段也被商业综合体占据,只剩下金陵中路和淮海中路之间那一小段了。而命名为马可波罗,并非为了纪念那位似乎到过中国的意大利旅行家,而是一艘在中国近海欺压渔民反抗的军舰的名字。最后,我们再来逗个闷子,字母最多的法租界路名是哪一个?笔者以为是Rue Brenier de Montmorand——马当路,就是音译为中文也挺长“白来你萌马浪路”,好像这还有个故事。如果您找到字母更多的路名,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马当路上的这个地方,韩国人永远比中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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