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落（散文）
晴朗让一切都变得积极和欢快，雨却增添了忧郁和丝丝愁苦。阴是中庸主义，调和了晴雨，柔和了光线，让沉静中蹁跹的思绪多了些理性和客观。其实云端上的天空始终是蔚蓝和晴朗的，只是云或卷或舒，或浓或淡，调皮地做着心情的调色板。
阴天的湘子桥畔，天空和江水都被调成了灰色，依稀的远山也变得沉默寡言，岭南早春的暖中竟也掺了一丝凉意。如果不是两岸橙红的木棉花满枝地喧闹，还真的有点落落寂寥了。
也许是花朵硕大而鲜红，无需陪衬亦能夺目。满树的绿叶还未见踪影，伸展的枝头上缀满了朵朵艳丽，在水天迷濛间绽放。灰色的天空背景被盛开的木棉花斜斜地铺满，点亮。轻漾的韩江水似乎也被映了红而泛起微微春涨。滨江路上不时传来清晰而闷沉的花落坠地声，不知是木棉花太过凛然的英雄本色，还是韩江旁的这方山水太过静谧。草坪中的落花悄然在嫩绿的浅草中铺了一地，偶有行人路过弯腰捡拾，想要留住这抹春日的浓彩。此刻的云层把晴空遮得严丝合缝，是否只为独爱红棉而泼下一纸水墨来彰显呢？
潮州古城静静地在湘子桥畔春来秋去。凝望着对岸青翠的韩山，聆听着城下春水的絮语。开元寺的香火，甲第巷的古建以及黄公祠的木雕因游客寥落而静享着岁月，投射着真实而自然的旧日光影。牌坊街的故事也在晨风暮光里娓娓动听起来。
没有围墙和售票处的古城里满满的都是市井气息。写满沧桑的骑楼拐角处，三四个阿婆阿爹围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中间小小旧旧的方凳子上托着盛满年月的功夫茶具，茗香中飘着温暖和闲适。三杯两盏，古朴而简单。旁边凉果铺的外墙古旧斑驳，各色凉果倒是更显得鲜亮了。老板熟练地旋开各个瓶盖，每样盛出一些，拼装成一个五色彩罐，递给不急不躁等待的老熟客。卖咸水粿的阿婆听到难得一闻的普通话，善意地用潮州方言向我解读美食的密码。只可惜听得如坠迷雾，唯有做出恍然大悟状来一笑谢美意了。
滔滔韩江在威武的广济城楼外好似天然的护城河，而湘子桥的十八座桥墩又似一串盛开的木棉花在江面上荡着清波。中间十八叶横舟相连，桥通人过；横舟散开，桥断船行。每一座桥墩上都盛开着飞檐翘角的亭，可迎着空蒙山色躲雨，可枕着潋滟水光休憩，亦可回味桥边古城内的前朝旧事，缓缓安放恬静和怡然。
穿过十八座亭，跨过十八叶舟，文气斐然的韩文公祠静默在翠微的韩山之坡，和对岸的潮州城对望千年。古朴的祠堂内闪耀着昌黎先生的华丽背影，记载着一代文豪和一座古城的相遇和离别。短暂的八个月是宦海沉浮中艰难的一页，却是一方黎民铭记恩情的时光。登高远眺，谪贬文人南下的滚滚尘烟中藏着中华文明的迁徙，不得志的郁郁无意间成了蛮夷开化和拯救苍生的良剂。凭栏近观，粉墙黛瓦的镬耳山墙被屋漏痕泼洒了浓墨，艳丽明亮的砖雕瓷画沿着屋顶墙头凸显着岭南独有的文化。高大的红棉树撒下一屋顶不褪色的缤纷，花落却不谢，离枝不离红。
云层似乎遮掩得有些累了，缝隙中透出微微的亮。朵朵红棉离了枝头，如同红色的小号在空中盘旋飞舞，落在青灰色的瓦当之间。
2021-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