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王德明:【端午旧事】(散文)/四六文摘
端午旧事
文/王德明
艾草,带着仙气。
在我老家,村子向东三里三,便是大山。每到端午,母亲总是会领着一家人去踏青。她常说,用山里露水洗脸,会去病消灾,强身健体。回来时,还要割一大捆艾草,挂在门旁边。
据传,端午,传统吃粽子,起源于纪念楚国诗人、政治家屈原。因遭受贵族诽谤排挤被先后流放到汉北和沅湘流域的屈原,听到郢都被秦军攻破的消息后,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楚。老百姓知道屈原是好人,不能让他在水下饿着,就用芦苇叶包着饭团,再用彩线缠上扔到水里,渐渐的就演变成了今天的粽子。我小的时候,饭都吃不饱,粽子只是一个传说。
艾草生于野,取之方便。
叶入药,可除疾病。嫩枝焯水蘸酱吃,可得美味。艾草味浓,苦中带香,香中带苦,到底是苦多一些,还是香多一些,就像生活,弄清楚,难!
一次去南方出差,从《中国日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一家浙江做“青团”的小公司,在上海南京路上撑起个几百米的店铺,小生意做成了大买卖。聊天时和骆总说起了这则故事,才知道“青团”是一种用艾草汁和面做成的翠绿如玉般的小包子,是一种清明节用来祭祀亲人的食物。端午节的吉祥物,还兼具其他功效。我没有读出来,只看个大荒儿,让我露怯了。
之所以对端午节的印象深刻,还因为小时候村里一个姑娘就死于端午节的晚上。
袁欣萍是村里姑娘们的灵魂级人物,总是领着村里姑娘们到山里干活儿,风中不时传来她们愉快的说笑声。小伙子们的眼神,也追着她的身影,好像漫不经心。他们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其实都是在看她,阳光也把金粉撒在她的身上。
村里一枝花,偏偏看上了村里最贫穷的二牤子。家里人反对,穷的叮当响怎么过日子。村里人反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爱,神仙也挡不住。
那年冬天,二牤子参军当了汽车兵,去了越南。抗美援越如火如荼,他给那里的抵抗力量送大米,回来时只剩下一条腿。
母亲,决不允许女儿嫁给一个残废。
心上人回来了,却突然和邻村的一个姑娘草草结婚,这让袁欣萍的心煎熬着。农村人家长里短,很快传来消息,二牤子爷们儿,不仅战场上作战英勇,而且生活中依然很英勇。美国鬼子的炮弹,像美国鬼子一样邪恶,炸断了二牤子的腿,也炸断了二牤子的根。他宁可自己把苦咽下去,也绝不委屈心上人。
端午节的晚上,袁欣萍写下:“漫天飞舞着尸体,哪一个是我的美丽”后,在山里自缢身亡,那一天也是二牤子复员一周年。
端午,停止了脚步,人们议论纷纷,不能自拔。在我们上学的路上,常常会见到一只狼,流着泪。有人传言这是袁欣萍的灵魂,让村里人不要忘记她的悲剧。二牤子知道了自己的错,人生没有彩排。自己辜负了心上人。不知什么时候,二牤子走了,那只也狼走了,都走得无影无踪,走得干干脆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去了山里,也有人说是外地。狼,不可能去外地,二牤子有家人。
从此,端午成了村子里的一个大日子。
袁欣萍变成了一个悲壮的灵魂,人们再也记不起她的样子,只记得阳光把金粉撒在她的身上时,那个纱巾熠熠生辉。现在,绿纱巾已成为村里姑娘的必备行头,悲剧总是记忆深刻。
那时候生态好,山里野兽多,山鸡也多。一到春天,村里人去山里干活儿,顺便拾一些山鸡蛋回来。放到缸里,撒上一些盐,注满水。到端午节时,就成了咸蛋啦。山鸡蛋腌出来,蛋清稚嫩,蛋黄红润,不咸不淡,别具一种时代滋味。那时候的人们勤劳,山鸡蛋拾都拾不尽,老话说野鸡飞到饭锅里。现在,已少有这样的神话了。
端午,母亲总是要煮山鸡蛋给我吃。山鸡蛋个儿头小,但通身绿色,蛋壳坚硬。和小伙伴儿撞鸡蛋时容易迷惑对方,出奇制胜。
把山鸡蛋拿到学校,偷偷用老师判作业的红色墨水画上履带,画上炮,画上驾驶舱,像一个坦克车。和小伙伴儿撞鸡蛋时,“啪”一下撞过去,把敌人的坦克车给撞碎了,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大将军了。每每想起这些,仿佛自己每日都在长大,恨不能立马就参军,到边境线去,保卫祖国。不成功毋宁死,像屈原一样,我要投军。
端午,让自己变得伟大。
艾草,默默生长着,像一道旧风景,把老家的山,老家的水,老家的人,都雕刻在自己的心中,起伏跌宕着我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