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观点】李旦初论诗(一)|诗词分行的阅读功能
——再论诗词分行规范化
李旦初
诗词分行是读者阅读心理的要求,符合阅读心理学和接受美学的基本原理。接受美学的核心是走向读者。接受美学创始人,德国文学史专家姚斯认为,一个作品即使印刷成书,在读者没有阅读之前,也只能算完成了一半。另一半要靠读者乐于接受,在阅读、鉴赏的审美过程中来完成。
就诗词阅读而言,同一首诗,分行与不分行大不一样。分行看起来悦目、舒服、带劲,读起来赏心、流畅、省劲,读者自然乐于接受。不分行则相反。如白居易的绝妙好诗《长恨歌》和《琵琶行》,如果像散文那样连排列起来,难免使初读者望而生畏,敬而远之。五言排律如杜甫的《夔府书怀四十韵》(80行)、白居易的《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200行),如果像散文那样排列起来,即使有古典诗词修养的文化人读起来也感到吃劲。因为面对这种“庞然大物”,势必产生心理障碍。分行排列无疑可以使读者减少心理障碍,乐于接受,乐于去阅读、欣赏,进而品味、领悟。
诗,无论新诗还是旧体,在功能、语言、节奏和表现手法等方面都与散文有着明显的区别。人们阅读诗歌与阅读散文、小说、剧本的心理准备是大不一样的。读者读诗,自然要适应诗的特点,才能更有效地领会。
首先,诗的抒情功能远远超过散文。诗所表达的感情更集中、更强烈、更丰富、更细腻。表达方式除直抒胸臆外,更多的是触景生情、借物言情,达到情景交融、物我无间的境界。而感情是需要设身处地细细体验,才能深入领会的。如唐金昌绪的《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即使像这样句句相承、环环相扣、一意贯通的小诗,也要一句一句去读,每读一句有个间歇,想想为什么,然后步步释疑,恍然大悟,从而逐步深入体验其中所表达的细腻而微妙的感情,领会“春怨”背后所反映的社会动荡和时代悲剧。显然,诗的分行排列最适应这种阅读心理。
其次,诗的语言最精炼、跳跃性最强。有人说,散文是散步,诗是跳舞。诗的跳跃随着感情的推进,往往省略某些过渡、叙述和说明,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正如《文心雕龙▪神思》所说“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这就要求读者充分发挥想像,充分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来补充空白,衔接诗情,进行再创造。如苏轼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以极简洁的笔墨点染出山河的气魄、战争的气势、英雄的气概,三者水乳交融,创造了雄奇壮美的大境界。与此相应,句式长短交替,错落有致,有着很强的跳跃性和奔放跃动的节奏感。如再经设计,可以分行排列成马雅可夫斯基式的“楼梯形”,别具建筑之美,读起来就更开心、更带劲、更有味、更能获得美感享受了。
第三,诗重含蓄,讲究韵味。艾青说:“含蓄是一种饱满的蕴藏,是子弹在枪膛的沉默。”(《诗论》)。含蓄是把丰富的生活内容和真挚的思想感情熔铸于鲜明的艺术形象和美妙的艺术境界里。一首好诗,往往通过形象思维,驰骋想像,采取比兴、夸张、象征、暗示、通感、虚实、用典等种种艺术手法,来抒情言志、纪事咏物或咏史述怀,做到“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言有尽而意无穷”,耐人寻味。因此,读诗不能像读散文、读小说那样一目十行,而必须一句一句读,一句一句品。品诗如品茶品酒,要一口一口地品,才能品出味道。诗词分行排列就是为了适应诗词阅读的特殊规律,其重要性和必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第四,诗和其他艺术一样,要追求形式之美。马凯在《再谈格律诗的'求正容变’》一文中说:“在五、七言格律诗中,每个字就像一位士兵,按照规定的行数(句)和列数(字),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和方阵,就像阅兵式上的仪仗队,在视觉上给人以均齐的而不是散乱的美感。”把诗词分行排列比作士兵列队布阵,实在比得太巧妙了,太贴切了。统帅阅兵,看到方阵严整的威武之师,不禁眉飞色舞,精神为之一振;如果看到的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怎能不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呢?读诗和阅兵一样,首先着眼于形式,形式杂乱无章,看一眼便扫兴;形式美观,便引人入胜。诗词分行排列在视觉上给人以均齐美和对称美,可以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使读者兴致勃勃地去品尝、领略作品的语言美、形象美、意境美,完成作品的“另一半”。
也许有人要问:用阅读心理学和接受美学的大道理来谈诗词分行的小问题,是不是小题大做呢?我答:
小题必须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