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羊： 割麦季

无论走多远，家乡总是我们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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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割麦季

作者 | 张小羊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一

"种豆得豆种豆得豆"，当布谷鸟鸣叫着掠过农历四月绿黄交错一望无垠的麦田时，一年一次的割麦季就拉开了序幕！

农历四月初一，內乡县的许多乡镇都有一场集会，这是多年来老百姓们自发形成买卖农产品的集会，赤眉镇的四月初一集会地点在赤眉古塞附近，古塞上有一座火神庙，其实很多集会的起源都是因为老百姓朝拜神庙而定下的。因为临近割麦了，会上以桑叉镰刀草帽等割麦用品为主，外爷吊着一根旱烟袋在闹市里东瞅瞅西望望，用手比划比划镰刀的锋利，试试草帽的大小，再上副食摊买上几小块酒曲，回家后酿上糯米酒等着动刀割麦的时候喝。

八十年代初的小县城，几乎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和农事相关联，如果小麦收成不好或者收麦时遭了雨灾，那全县当年的经济就比较萧条，一到麦子黄了，单位放假学生放假，全县劳力基本上都动员起来投入到抢收抢种的大潮中，焦麦头天，确实是心急火燎的，天上的日头火辣辣的，眼看着麦子一夜之间黄了头，夏天又气候无常，大人们难免火气上头，每年的割麦季总是成了家庭矛盾的集中爆发期，内乡人形容事情十万火急的一句口头禅就是“焦麦头天”。

那时的割麦季比现在要稍微晚一点，大概六一儿童节前后我们小学开始放麦假了，好像是十天左右？我们家是城镇户口，没有麦田的，可我外爷外婆家里有一亩多麦子，俩个老人都七老八十了，就妈妈一个女儿，所以妈妈就必须回去，我和哥哥也得跟着回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二

磨刀不误砍柴工，外爷一大早起来圪蹴在灶火的门口仔仔细细的磨着镰刀，老人家神情专注不时用老茧密布的指头试一试镰刀的锋芒，宽备窄用，在他的身边是已经磨好了的几把镰刀了。

我外婆家的地不多，而且因为母亲是城里人多少能帮乡里乡亲一点小忙，所以帮忙收麦的人不少，因此我家不用披星戴月的抢收，五六点母亲做好早饭，这几天伙食要比平时好多了，炒有就吃，还煮了咸鸡蛋鸭蛋，割麦连种王米淋淋拉拉得十来天，极费体力，所以再穷的家都舍得去买些猪肉鸡蛋补充体力。

吃过饭后，大人们一人一顶草帽一条手巾一把镰刀，就往麦地里去，我也拿把镰刀装模作样的跟在后面，天是真热啊，日头毒辣辣的释放着所有的热情，因为怕麦芒扎胳膊，老乡们都穿着长袖半扎着马步，先割一把麦子做个扣放地上，再哧溜哧溜的连着割几大把麦子放到麦扣上拴成一捆立起来。我是吃不了这个苦，割不了几下就嚷嚷着累，外爷就让我回去把他四月初的米酒热热送到田头给帮忙的人喝。

田头上树荫里己经有小商贩开始吆喝了：冰糕冰糕，五分钱俩根！香瓜香瓜不甜不脆不要钱啊！有人擦着汗来到树荫里咔嚓咔嚓的大口吃起香瓜，小孩子们扔下拾麦的篮子缠着大人们去买雪糕吃。

爷爷做的糯米酒发酵的正好，添上几瓢井水烧开，少放点白糖，再打上个蛋花，装进大钢精锅里，拿上几个碗，我和哥哥就抬到地头，酸酸甜甜的真是解渴，帮我们割麦的邻居还有临近地头的乡邻乡亲的都凑过来了，一边喝一边讨论着今年的收成。

三

麦子一边割着，一边还得往打麦场转运，架子车这家具比较稀罕，农村还不是家家都有，借个架子车，开始往上装麦，垛的高高的用草绳使劲刹住，然后大人在前面攀带套到肩上用力拉，我们小孩子在后面推着往打麦场转运，到打麦场后还不能顺便放，得整整齐齐的麦粒朝上垛成垛，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收麦，抽不岀人来打麦，害怕天降大雨，麦子垛整齐后还得用塑料布从上到下密密的盖严实。

终于等到打麦了，把麦子一层层的以同心圆的方式铺好，手扶拖拉机后面拉着个石滚或者磨盘就盛装进场了，开拖拉机的一脸神气像，爱理不理的推开主家递过来的香烟，发动机一摇，突突突，恶整冒黑烟，绕着麦场一圈圈的轧着，大人们拿着木叉不时上前挑起麦秸，轧好后趁着有风拿起木掀凉场，一掀子连麦带麦秸扔到半空，麦秸顺风飘去，金黄色的麦子哗啦啦的落到地上铺好的塑料布里！地上的麦子越来越多，不用过称，有经验的外爷一眼就能估摸个大不离，若是年景好脸上的皱纹就展开了花！

割麦打麦我们小孩子基本上是跑龙套，种玉米时就不能偷懒了，割麦季为什么累？一是天气炎热，二是麦芒扎人，三是抢收抢种紧连在一起，种吧麦麦荐还木刨就得点玉米，大人们拿张锄挖个坑，我们小孩子分工明确，一个拿个竹篮子里面都是玉米种一个窝丢个俩仨个。另一个提溜半桶水一窝一窝的浇着，割麦的时候怕下雨，这时候就仰起头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直叹气。

四

真正吃到新麦面馍还得等到种完玉米后，磨上一盘新麦，面发的虚翻翻的，放到蒸笼里，烧上柴火，一屋子烟气濛濛夹杂上新麦的清香，小孩子们就眼巴巴的抽着鼻子等着揭锅盖，家里的女人借着快灭的柴火，烧上几只干辣椒，再剥几瓣独蒜，洗两块姜，混合到一起剁碎，撒点盐放入大黑碗里，蘸一筷子小磨油点入。这才从从容容的揭开锅盖，白乎乎热腾腾的馒头出锅了！掰一块馍，蘸一点辣椒水，别的什么菜也不要，嘴里面首先是一股辣椒味，然后是姜的辛辣，小磨油的醇香，最后才是新麦面的清香！这些全是大自然赐予的，混合着风雨太阳土壤的味道！

五

如果你没有在黄土地上辛勤的耕耘过，你可能无法理解一个老农对粮食尤其是对麦子的特殊感情，那是经历无数个饥荒岁月累积起来的对麦子对白面的渴望，我的外爷不识字不会写诗，但是麦子黄时，他在打麦场幸福的微笑着，一锨一锨的在风中扬着麦子，那些沙沙落地的声音却是最诗化的语言。

外爷八十岁后还在麦田里劳作，八十三岁后身体才突然垮下来，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后离开人世。他在世时没有糟蹋过一滴粮食，既使重病在床双手颤抖，也要把掉到被褥上的点心碎渣捏到嘴里。他不懂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他敬畏天地敬畏庄稼。在世的时候，他享受着麦子玉米，去世后的第二天，按照家乡的风俗，我顶着一张油旋馍绕着他的坟转了三圈，再恭恭敬敬的放到他的坟头上供起来，油旋馍，自然也是麦子做的……

作者简介

张杨，男，内乡人，名字取自父母姓氏。生于七十年代，朋友起绰号张小羊，名如其人喜欢装嫩。爱好体育运动，极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