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桃花坞,藏着一样秘密宝贝——“中国社会的百科全书”:年画

人物年画

苏州桃花坞,

腊月二十九下午。

80岁的老王和老伴儿一起,

在自家门前,张贴着桃花坞年画。

老王说,结婚快60年了,年年都如此,只有拿起浆糊和剪刀,贴上几张桃花坞年画,感觉这才是一个完整、吉祥的年。

冯骥才先生曾说:木版年画,是民间美术的龙头,是民间理想的代言,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密码。

人物年画

著名学者乌丙安先生认为,年画,蕴含了农业文明的基因,是中国农耕社会的百科全书。

鲁迅先生是年画的“狂热粉丝”,据说,他在人生的数十次搬迁中,还不忘收集各地的特色年画。

人物年画

这三位大师,为何对年画的评价如此之高,年画的魅力究竟何在?

这里,就随默默一起,走进年画的绚丽世界,一探它的千般魅力吧:

  • 年画的起源和发展
  • 苏州桃花坞年画,南方年画翘楚
  • 年画里的中国味,民俗风情尽在其中
  • 时代变化,年画何去何从

人物年画

年画的起源和发展

年画的起源和春联一样,都和桃符有关。

古人为何要贴年画?这最初源于人们辟邪抵灾的愿望。据说,古人认为黑夜时会有鬼魅出没,如果在门上画上或贴上一幅武将门神,就可以守护家宅平安。

东汉蔡邕的《独断》中记载:汉代“常以岁竟十二月,从百隶及童儿而时傩,以索宫中驱疫鬼也。桃弧、棘矢(弓箭),土鼓,鼓且射之。以赤丸五谷播洒之,以除疾殃。已而立桃人、苇索、儋牙虎、神荼、郁垒以执之。”

驱邪年画

里面所说的「神荼、郁垒」,据说是古时的天神,能御百鬼、抵灾邪(出自《风俗通义》“祀典”中引《黄帝书》)。汉代的人们,在腊日或除夕夜“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皆追效于前事,冀以卫凶也。”

到了南北朝,「神荼、郁垒」被人们直接画在桃板上,《荆楚岁时记》记载:“造桃板着户,谓之仙木。绘二神,贴户左右,左神荼、右郁垒,俗谓之门神。”桃符到后来,演变分化成了春联和门画,其中的门画,就是年画的前身。

鸡题材年画

到了晋代,「鸡」成了年画的热门题材。晋代有“元旦画鸡于门”的风俗,人们认为画鸡于门上,可以使妖怪群恶不能为害,因为鸡一叫天亮太阳出,鬼魅则不见。

王嘉《拾遗记》写到:“有氏支之国献重明之鸟……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今人每岁元日,或刻木铸金或图画为鸡于牖上,此之遗像也。”

驱邪年画

到了北宋时期,年画正式形成和广泛流传。宋代繁荣的商业,良好的文化氛围,和相对成熟的印刷术,为年画的发展传播提供了条件。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和周密的《武林旧事》中,都记载了宋代京城岁末节庆期间,出售年画等饰物的景况,从中可以看到,年画在当时已被人们接受和流行。

戏曲人物年画

在明代,年画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明代小说、戏曲盛行,受此影响,年画中寓意吉祥喜庆、和表现民间各类风俗的内容增多,题材更为丰富。

明中叶后期,年画大致形成了南北相对的风格,不同地区的年画,有着各自浓郁的地方特色。

在清代,年画进入了鼎盛时期。康、乾年间,国泰民安、社会繁荣,通俗小说盛行,年画题材愈加多彩:历史故事、神话传说、戏曲人物、小说情节等都成了年画的创作内容。

童子题材年画

到了清末,由于战乱和人口锐减,人们期盼人丁兴旺、家道兴旺,迫切需要更多的劳动力来从事农业生产。这时,祈求人丁兴旺吉祥的娃娃类题材:莲生贵子、麒麟送子等图像流行起来。

年画,随着历史和社会的发展变迁,题材和形式越加丰富多彩,从最初时抵御灾邪的愿望,到后来的祈盼风调雨顺、农事丰收,再到后来的迎新祈福、人丁兴旺,中华人民千百年来的故事,在年画里一一上演、流传。

桃花坞年画

潍坊杨家埠年画

苏州桃花坞年画,南方年画的翘楚

中国地大物博,就像菜系有地域之分,年画也有南北之别。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杨家埠、四川绵竹的年画最为著名,被誉为“中国四大年画”。

这里着重说说,苏州桃花坞的木板年画。

杨柳青年画

绵竹年画

苏州年画,是中国南方民间年画的代表,它不仅影响了我国其它地区的年画风格,甚至对日本的浮世绘,也产生了深远影响。这里以色彩和构图,两个角度切入:

色彩丰富,搭配有讲究

桃花坞年画色彩丰富,有着缤纷多彩的视觉效果。颜色缤纷,但各种颜色并不是随心所欲的搭配,而是自有一套颜色搭配的美学。

王树村先生的《中国民间画诀》记载:

“软靠硬,色不楞。黑靠紫,臭狗屎。红靠黄,亮晃晃。粉青绿,人品细。想要俏,加点孝。要想精,加点青。文相软,武相硬。断国孝,三蓝墨。女红,妇黄,寡青,老褐。红忌紫,紫怕黄,黄喜绿,绿爱红。”

桃花坞年画

桃花坞的年画,主要由红、黄、蓝、绿、黑、白等几种颜色组组成,其中又根据每种颜色饱和度的不同,细化出不同的色彩:如红色有大红、桃红、胭脂红等,绿色又有草绿、青绿、粉绿等。

通常一幅年画,都由4、5种以上的颜色组成。色彩的冷暖对比、色彩的明度差别,分散交织和搭配,组成一种缤纷斑斓的视觉效果,画面喜庆活泼、趣味生动。

《莲生贵子》

比如说这幅《莲生贵子》,画面颜色丰富:大红、紫红、粉绿、粉蓝、黄色、黑色和白色等,各种颜色经设计后散布在画面各处,对比鲜明,多彩的颜色表达了生活的趣味,又营造出喜庆吉祥的氛围。

和传统文人画清静淡雅、意境悠远全然不同,年画丰富艳丽的色彩,是民间审美的具体表现。

构图多变,蕴含深远意寓

民间年画的构图,注重“满”和“巧”。

绵竹年画

苏州桃花坞年画构图,大致有5种:圆形构图、对称构图、中心展开构图、全景式构图和满构图。这里选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圆形构图和对称构图,简单说说。

圆形构图

中国人自古就有“尚圆”的心理,有着对圆满的追求。圆形构图的年画,贴合且满足了国人的这一心理诉求。

苏州年画《一团和气》,是圆形构图的代表佳作。在《一团和气》中,年画的主题“一团和气”,以圆形的构图有趣呈现,吉祥圆满的氛围浓郁。

《一团和气》

巧妙的构图、饱满和谐的颜色、喜庆有趣的造型,胖胖的大阿福手持字幅,抱作一团,身体的线条自然构成了一个圆形,巧妙有趣,深受人们的欢迎。

对称构图

对称构图相对简单,主要分为「左右」和「上下」对称两种。对称构图多用于表现众多人物的场景,以并列的方式展现画中内容。通常以中间的人物为主,两边为辅。

《美人计回荆州》

以《美人计回荆州》为例,在画面中,人物以左中右三大块、平铺登场,通过人物间彼此的神态交流,和身体动作叙述组成画面,画中的人物丰富,但并不因此显得凌乱,主题凸显,有着均衡稳定的视觉效果,并不因对称而死板,相反富有趣味和活力。

民间年画,讲究“充实而唯美”,在构图上注重最大程度的利用画面空间,追求充盈、丰富的视觉效果,和热闹喜庆的氛围感受。这深刻体现了,人们对圆满和充足和的希翼与追求。

《孙悟空大闹天宫》

年画里的中国味,民俗风情尽在其中

年画为什么能在古时大为流传?

除了人们在过年时,讨彩头和装饰的目的之外,年画中更蕴含着民间社会的习俗,和独特的文化心理。

年画中的节气民俗

《春牛图》

《春牛图》又叫《芒神春牛图》,图上印有一牛一童,这位童子代表着芒神,童子一手持短鞭、象征「春临」,一手托中「春」字,图下印有一年24节气的月日表。

《春牛图》

古时农村没有历书,年画铺子便在入冬前印好《春牛图》,人们买来《春牛图》,按照节气从事生产耕作。不同地区的《春牛图》各有差别,但期盼美好的主题相同。

《九九消寒图》

《九九消寒图》是年画中历画的一种。在古时尤其是北方地区,天寒地冻条件简陋,寒冷让人恐惧不安,为了抵御漫长的冬季,当时的人们便发明了以“数九”等方法,打发时间疏解情绪。

《九九消寒图》

《九九消寒图》便是人们发明、记载,敬酒以后天气阴晴的日历“进九”以后,天气阴晴的日历。因为它一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单位,故名《九九消寒图》。它有文字和图形等不同的版本,图画版的消寒图,被称作“画九”。

明代尤侗在《帝京景物略》里记载:“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古人用这种方式,熬过寒冬祈盼春天,体现出独特的趣味和智慧。

年画中蕴含的文化心理

贴钟馗

钟馗是年画中较早出现的题材。

民间年画中的钟馗,大都头戴进士巾,身着圆领衣袍,脚蹬厚靴,手执长剑,手指一蝠(蝙蝠)并无狰狞可怕的捉鬼情节。并在画上题“引福入堂”、“福在眼前”、“福自天来”等句,取“蝠”与“福”相近之音,讨个吉利彩头。

钟馗

叶梦得在《石林燕语》写到:“神宗(赵顼)梦中忽得吴道子画钟馗像,因使镂板赐二府,明年除日复赐。”在宋代,钟馗与门神相似,都是人们用来新年贴在墙或门上,借以驱邪避祸,祈求平安的。

贴灶王

灶王是最畅销的年画之一,贴灶王年画的风俗已有千年的历史。

灶王年画,又称灶神、灶君等,他是年画界的的明星,从南方的鱼米之乡到北方的广袤土地,再到中国边陲的少数民族地区,都能见到灶王的画像。人们认为贴了灶王画,意寓着一年四季能天天开火,灶火旺盛,就有饭吃,这表达了人们最朴素的愿望。

灶王

在年画中,可以看到各地的民俗文化,和风土人情,一张张薄薄的年画,承载着浓浓的中华文明基因。

时代变化,年画何去何从

年画虽美,却面临着传承和发展的困境。

年画的制作工艺复杂,且耗时耗力,一张年画,有几种颜色就有几块版,而有几块版就得印刷几次。一张传统的木版水印套色年画,要经过匠人数日数月的精细打磨:从绘制图样,到精雕细刻,再到调整印刷,需要花费数天才能完成。

木版年画制作

木版年画制作

而现今,发达的技术和印刷机,一天就能印出数十万张的图像,便宜又便捷。传统手工年画,渐渐淡出人们视野,失去了生存、生长的环境。

当传统文化遭遇发达的现代文明,应当何去何从?

如果年画消失,我们失去的,并不仅仅是一门手艺,还有中华文明千百年来的积淀。

木版年画制作

所幸,国家近些年在不断加大对年画等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

但我想,保护传统文化最好的方式应是,立足当下、回思过去、紧跟未来,结合当下人们的生活,创造出符合新时代特色的新年画,让年画不惧时代,历久而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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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中国木版画集成》冯骥才

《中国民间画诀》王树村

《中国民间年画 》王树村

《中国传统年画艺术鉴赏》李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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