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亲情（22）】多么多么希望二舅舅能够无疾而终

我有四个舅舅，一个“大舅舅”，三个“小舅舅”。

为什么有三个“小舅舅”呢？因为，我们九个外甥，除了大舅舅我们叫“大舅舅”外，二舅舅、三舅舅、四舅舅，我们都统统喊他们“小舅舅”。

把二舅三舅四舅都喊作“小舅舅”，也是有点小缘由的。

实际上的小舅舅叫什么名字，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在抗战时期，外公带着全家从湘南老家到广西桂林去谋生，把还不会说话的小舅舅过继给了一个良善人家，后来兵荒马乱，外公一家四处漂泊，小舅舅就杳无音讯了。真正的“小舅舅”，我们没见过，自然也从来没喊过。

而三舅舅，小少离家当兵去了，抗美援朝回国后，被分配在云南工作，天远地远的，退休前几十年只回过老家一两次，我们管他叫“云南舅舅”。他退休后，交通方便了许多，回老家次数也多了些，我们便改口叫他“小舅舅”。

大舅舅和二舅舅一直住在湘南老家石坝村，从我们跟着父母去给外公和两个舅舅拜年起，由于上述的缘由，几十年间，我们一直把二舅舅喊作“小舅舅”，有时为了区别“云南舅舅”，还喊起二舅舅的绰号来，叫“哑子舅舅”。

其实，二舅舅一直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还天生乐观，风趣幽默，“哑子”的绰号如何得来，我一直觉得是个冤假错案。

我的四个舅舅，加上我的母亲，他们五个姐弟，除了真正的“小舅舅”不知如今是否还健在外，其余都是高寿。我母亲、大舅舅、三舅舅，都是八十多岁才去世。我二舅舅今年已经九十三岁高龄，要不是最近查出得了绝症，喝个斤把米酒，爬个四五层楼子，都是小菜一碟。在给二舅舅拜九十大寿时，我们百分百相信，他一定能成为我们亲人中第一个“百岁寿星”。

在所有的舅舅中，我跟二舅舅走得最亲近，感情也最深。

那一年，二舅舅和三舅舅到长沙来玩。我知道二舅舅有点酒量，每天晚餐，我便邀请我的一个同样喜爱喝酒的堂兄作陪，其实堂兄原来在老家工作，跟二舅舅也是老朋友。他乡相遇，酒逢知己，礼陪礼敬，猜拳行令，说说笑笑，海阔天空。几天下来，二舅舅很是快乐兴奋，印堂每天都泛着光，盼着每天晚餐大家一起再“喝个痛快”，大有乐不思蜀的味道。后来，我二舅妈来长沙玩的时候告诉我，说二舅舅回家后一直夸我浸泡的药酒“好喝”，我斟了几小杯请二舅妈“尝尝”，二舅妈也夸说“真的很好喝”。

那一年，我母亲去世。由于忙乱，我没有第一时间向二舅舅家报丧，结果二舅妈生了大气。我和弟弟得知，连忙赶过去“负荆请罪”。二舅舅二舅妈都是知事明理之人，向我们发点小脾气，其实是在又一次教育教诲我们，让我们知道更多乡俗礼数，懂得更多世事人情。所以，当我和弟弟一跪下去，二舅舅二舅妈就原谅了我们，连忙把我们扶起来，跟我们一起，都哭成了泪人。

那一年，二舅舅接到了一个骗子的电话。骗子冒充我，情绪低落地对二舅舅说：“舅舅，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难处，又不好跟别人说，还欠一万块钱才能了结，您能不能帮帮我？”二舅舅一听是“我”给他打电话，还有了“难处”，要他“帮帮”，根本没有辨别真伪，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于是回家拿存折，想到银行去转账。可把几本小存折一算，还差两千多，于是去找他儿子我表弟“想办法”。表弟是个教授，还是单位的领导，一听二舅舅把话说完，就知道二舅舅遇上骗子了。表弟一二三四跟二舅舅一分析，二舅舅也立马醒悟过来。事后，亲友们跟我说起此事，把我感动得笑哭了。

人们说，人越老，癌症越不会找。我也是学过医的，也相信这个说法。但我没有想到，二舅舅九十三岁高龄了，竟然还会被癌症找上身来，而且是胰腺癌，“癌中之王”，一疏忽，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看来，“治未病”不管在哪个年龄层，都有必要。

我知道，如果不出奇迹，当我的这篇微文发出后不久，二舅舅可能就要快谢世了。我除了跟表姐表弟们一样不舍和伤悲外，也回天乏术，尽管我曾经是一个医术不错的“赤脚医生”。只是，很遗憾，当我在二舅舅的病床前，跟他说起那些高兴的往事时，他只能痛苦而勉强地跟我笑了笑时，我明白了，我那个希望二舅舅能够成为我们亲人中第一个“百岁寿星”的愿望，恐怕不能实现了！

而且，在为二舅舅拜九十大寿那天，我曾经很有诗意地想象过这样一幕：二舅舅的百岁寿宴隆重而热闹。入夜，二舅舅说有点困了，于是上床就寝。第二天早上，不见二舅舅起床，大家赶到床边一看，二舅舅躺在床上，跟昨晚入睡时一样，平静而安详，但全身已经凉了……二舅舅就这样向亲人告别，无疾而终。亲人们默默地站在那儿，都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