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八)·连载26 || 作者南岳 / 四六文摘

爱恨蛤蟆坪

作者 ‖ 南岳

作者南岳近照

作者南岳，本名南衡山，甘肃会宁人。一九九二年首次在报刊发表作品，后长期搁笔，近两年又间断写作。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八

自从包产到户后，马聚宝和李守义坐享其成的寄生生活一下子被活生生的颠覆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致使他们连对策都没想好，甚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本来，刚分田到户那时，他们根据一贯的政策及社会主义性质判断，这种走回头路，颠覆社会主义大集体，开历史倒车的做法，如兔子的尾巴一一长不了，一年半载肯定会重归生产队，到那时，整个生产队还不是他们几个人的，何愁无生活保障？所以对前途，对命运，总是报以崇高的积极和乐观态度，充满美好的自信与希望。

谁知过了三四年，政策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进社，重归大集体的理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变得日渐渺茫，难以实现。并且原来任由他们捏攥的软蛋脓包人、喝着清汤寡水的傻瓜们，竟然吃得油汤油水，还有了余粮，生活过得日益滋润起来，这种天翻地覆的错位，这种残酷的现实，使这些大集体时代飞扬跋扈的领导同志，有一种难言的别扭与不适应，心理充满无限悲催与失落感，甚至愤愤不平，但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只能默默承受内心的隐痛。

更何况，突然要他们这些过去吆五喝六指挥别人干活的人，亲自耕种务庄稼，简直是新生事物，一时不知所措，比登天还难，不但不会干，而且受不了劳动之苦，更要命的是丟不下这个面子。所以几年下来，缺吃少穿，生活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生产队分的几头牲口，也死的死，卖的卖，连一根牲畜毛都没有，因此，承包地也几乎撂荒了。

栓锁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烟味，他抬头看时，不知李守义何时转悠到他耕的地里，坐在地的另一头。等栓锁耕到跟前，李守义掏出香烟递给栓锁一根，打了一个油气很重的饱嗝，慢条斯理地说：

“何必那么勤劳苦辛，那么贪，光阴要慢慢挣。”

栓锁接过李守义递的烟，点着，二人便坐到地边上聊起来：

“不干不行啊，老哥！一家人要吃饭，我不干谁养活，何况咱就是个鸡的命，土里刨食的，不下楞苦不行，咱又不会弄人，又没手艺，还能做啥？不像老哥你，天生享清福的料子。”

“我听说政策要变了，要回到生产队，你就不怕和土改时一样，把你当富农划分？”

“是真地吗？”

“那还用说？你想想！你看看！现在搞的这是什么？这是搞资本主义！挖社会主义墙角！是私有制！知道吗？时间肯定不会长的！”

李守义连连打着饱嗝，非常激动而气愤，仿佛这是栓锁出台的政策。

“老哥，今日个好像在贾明家逮住抬饱了一顿，我听说任彩香管灶做饭，是不是娃娃妗子给你走了个后门？”栓锁皮笑肉不笑地说，“进社的事，你说了不算，既就是进了社，变成生产队，不一定你还能当上记工员。还是把嗓子练好，咱们正月里把娃娃妗子勾引上，耍社火，唱戏，吼上几台秦腔乱弹，混几顿洋芋菜，顺便和你妻嫂子快活快活，过几天受活日子。”

李守义激愤的情绪稍微有些缓解。他又掏出烟递给栓锁一根，和颜悦色地说：

“有个事麻烦你给我帮一下，行不？”

“啥事？你说。”栓锁一边点烟，一边问。

“你看老哥我，如今多可怜，连个牲口都没有，地也没耕一点，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我的地都耕不过，更何况，我大的地也一点没耕，他叫我，我都没去，咋能给你耕呢？”

栓锁说着站起来，拾起鞭子，鄙夷不屑地看了一眼李守义，边走边说：

“快去，给人家挖坟坑子去，不要吃了人家的饭，在山上胡逛。”

栓锁说罢，吆喝着牛，耕地去了。心里暗暗地骂道：懒死的㞞，过去经常把咱这些人当鳖捉，如今还要吃人，滚你妈的屄！

其实，栓锁不愿意给李守义耕地是真，不给他大耕地也是真，借口找的没错。

单干时，栓锁家共是八口之家，除栓锁两个一岁和三岁的女儿外，其余都是壮劳力，劳动力很好。张有福虽是个㞞人，少言寡语，三棒打不出个冷屁，但自幼在赵堡镇赵老爷家和韩老三家做过几十年的长工，是扎扎实实务过庄稼的行家出身，得到过行家里手言传身教的真传，有得天独厚的技朮和经验。所以凭着过硬的功底与得心应手的劳力支撑，再加上扎实苦干，他家的责任田在金石湾出类拔萃。

刚单干第一年，金石湾爱品头论足的精英们，只是认为张有福是时来运转，屎爬牛碰上了热牛粪，瞎猫逮住了死老鼠，一时的运气使然，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并讥笑为猪八戒发威，两三耙的事，一两年就杵下了。

然而，经过三四年的时间，张有福务的庄稼，不但没有减产，而且连年增产，节节攀升，独占鳌头。这眼睁睁的事实，重重地打了那些能人的嘴，而特别重要的是，这种冷酷无情的事实，使得多少年来，那些佩戴着农业技术员和农业老农头衔的精英们，倍觉不安，如南郭先生那样，有原形毕露，不打自招的感觉，正所谓实践是检验某种东西的唯一标准。这些精英们虽然大骂张有福是朱元璋坐江山，叫花子翻了天，但心里还是犯嘀咕，暗中承认，任何人都不可小瞧，各有所长。

张有福，钱来成，韩老三，还有原来曾投机倒把，这几年又投机倒把，每天倒卖牲畜的韩永明与韩永刚等，这些早年一贯一把能捏出脓的㞞人，一下子成了冒尖人物，这对马聚宝这些一贯的大人物来说，心里不是个滋味，别说有多难受，整天闷闷不乐。他搜索枯肠，想办法要改变这一现状，只是苦于没有好的法子。

对马聚宝的这种郁郁寡欢，任彩香作为他老婆，早就有所觉察，只是不知究里，曾揣猜是否是因为她生活不检点所引起，或者有什么疾病，或者……，她莫衷一是。于是她暗中探赜洞微，钩深索隐，终于弄清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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