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貂蝉去旅行

赵老师对新来的实习老师说,这是我们班的爱迪生,这是牛顿,这是居里夫人,这是貂蝉,这是希特勒,这是吕布,这是董卓,这是司马懿,这是司马师,这是司马光,这是孟姜女……一一介绍完了,老师又笑着说,看吧,我们班人才荟萃。

实习老师回到大学之后,将会想起来,班里的爱迪生烫过头发,弯弯曲曲的就像方便面,留着仁丹胡,喜欢坐在教室后面抽烟,将坐在后面听课的他们呛得咳嗽不止。爱迪生吐的烟圈又大又圆,也很坚韧,就像尼龙绳一样,可以当做跳大绳比赛时候的绳子。在运动会时候,同学们跳的正是他吐的烟圈。他将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坐在椅子上,有时候还脱了鞋,这时候就有一种浓醃的如同奶茶一般的脚汗味传来。班里的女生们就会传来啊的声音。但他很会修电灯,一天上晚自习时候灯影交错晃动,爱迪生踩在桌子上为大家修理灯管。

距离爱迪生不远的是希特勒,他不论上课还是下课都坐在最后面,有时候背部贴着后黑板,衣领上沾满粉笔末。他双手抱在怀中,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他的眼睛就像一面广角镜,反映着班里的活动。他从不举手回答问题,他觉得有些问题很幼稚,他有时候也不愿意听讲。他是辩论社社长,曾经带领一中队相继挫败二中队、三十八中队、十六中队。辩论到紧要关头,作为主辩的他就会跳到桌子上面舌战群儒,他居高临下,像一尊雕像,凭借居高临下的位置,用临街打车一般的手势朝向对手,指天划地,慷慨激昂,旁征博引,口沫横飞,很少人不被他折服。对方辩手在他的连珠炮一般的诘问中乱了阵脚,期期艾艾,嗯,啊,对,我认为,虽然。

在实习老师看来,班里学习最认真的要数居里夫人。下课了,在其他女生来找化学课代表居里夫人玩的时候,居里夫人说,等我做完作业和你们玩。居里夫人在全国化学竞赛中名列前茅,已经获得了同济大学的保送资格。

还有,牛顿也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学生,但他喜欢钻牛角尖。一次上物理课时候,牛顿和物理老师就牛顿第三定律产生了争执。牛顿说,我觉得哪里不对。诚然,力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如果发力于无形之中,如果引而不发……他的桌子上总是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但他的物理成绩似乎并不大好。

或隐或现,每个班里大概都有至少一对情侣。赵老师的班也不例外。实习老师们都注意到了,不论上课下课,貂蝉和班长董卓总是你侬我侬,但又不时向吕布投去哀怜的目光,她想让吕布知道,自己是不得已才和董卓在一起的。吕布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他虽然是董卓的小弟,但他现在对董卓很不满意。他竟然强行霸占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女人。他心里就像喝了一斤醋,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咳嗽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去小百花买了一瓶二锅头,喝得眼睛都红了,身上一股酒味。每到放学时候,他看着董卓开着车将貂蝉送回家去的一骑绝尘的背影,眼睛里就蒙上一层感伤的雾。貂蝉回过头向他含泪招手,这时他就会攥紧自己的拳头。他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在司马光身上,妈的司马光,吃什么玻璃渣,吃我的拳头吧。司马光被打得两眼冒金星,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辩解说自己已经有好几天不吃玻璃渣了。大家都把杯子藏得严严实实。吕布又打他一拳,说,你不会好好找吗。

实习老师对吕布进行了劝阻与教育,同时,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司马光鬼祟地寻觅着同学们的杯子的样子,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像一个偷鸡贼。他每隔几天都要砸烂一个同学的杯子,因为他是一个异食癖,他喜欢吃玻璃渣,他用牙齿咬着满嘴的玻璃渣,他说,就像冰糖一样甜,他摊开满手的玻璃渣,问同学们,你们吃吗。那次砸烂了孟姜女的马克杯,那是她喜欢的人赠送她的生日礼物。孟姜女大声嚎哭,她的眼泪源源不绝,像是黄河从她的眼里穿过。其他同学来劝她,她愈发感到委屈,愈加痛哭不止。最后哭倒了班里的一面外墙。

墙上贴着班级的偶像人物袁隆平,还有历次班级活动的照片,其中一张是貂蝉和董卓的合影,上面的貂蝉似笑非笑,而董卓的脸不知道被谁划了两道。董卓看到自己的照片被划了后气得胡蹦乱跳大呼小叫,他利用班长的威势对全班同学大声说,一定要查出幕后真凶。

司马懿这时抬了抬头,露出一道狡黠的笑,接着就像狐狸钻进巢穴一样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他的年龄是其他同学的二倍,他已经结婚生子了,儿子司马师和他一个班,另一个儿子司马昭在隔壁班。他总是在生病,吃药,没有他没吃过的药。他的裤兜里放着一个药瓶,里面有花花绿绿的药丸,走路时候哗啦啦地响。他的精神萎靡,体育课上也不大和大家玩。吃药时候,他会把药丸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一看,然后张大嘴,放入嘴里,仿佛将行李放入探测器,脖子伸缩了一下,就吞咽了进去。然后就趴倒在桌子上。老师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自己生病了。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说一两句梦话,教室里会突然安静下来,接着同学们爆发出火山熔岩一般的哄堂大笑。

实习老师注意到,吕布有两天没来上课了。赵老师给他们家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实习老师听人说吕布是被董卓带人打了。董卓叫了十一个人,因为吕布一次能打十个,第十一个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吕布被打得住进了医院。

昨天放学,董卓在学校转了两圈没找到貂蝉。有人对他说,貂蝉好像在凉亭那边呢。董卓赶去凉亭,听到貂蝉的哭泣之声,他跑过去,发现吕布就在旁边。他大喝一声,吕布翻越假山跑走了,董卓过来抱住貂蝉,貂蝉啜泣着说吕布调戏自己。董卓说,这匹夫,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貂蝉将头靠在董卓身上。

自从这件事之后,董卓把每个和貂蝉说话的男生都打了一顿。

一个月后,董卓在一家离学校不远的米线店外面被人捅了,他的血像是河流一样一直从米线店流到学校里。送去医院也没抢救过来,后来被送去了火葬场。希特勒冷笑着说,应该把他的油脂做成肥皂,毛发做成地毯。

实习老师发现,董卓不在后,吕布显得意气风发,他当选为新的班长。坐在教室里,他把脚抬到桌子上,身体向后靠着。每到下课时候就将貂蝉搂入怀中,上课时候也扣着十指,在对方手心里画圈。后桌的同学为他捏着肩膀。他说,用力点,慢点。司马光看到他后总是有些畏葸,大概他想起了对方殴打自己的时候。吕布的拳头是他见过最硬的拳头。

司马光最近喜欢上了居里夫人,他将一张纸撕成好几条,捏成小纸团,往居里夫人身上投。居里夫人沉迷学习,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知觉。不小心打到实习老师身上,实习老师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打到孟姜女身上,孟姜女含情脉脉地回头看了一眼。司马光感到孟姜女也很美,于是对孟姜女展开了爱情攻势,他每天都送给孟姜女一朵玫瑰花。后来两人双双辍学,开了一家孟氏削面,实习老师也去吃过一次,她对人们说,里面免费提供的小菜尤其好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班里兴起了传纸条的风气,赵老师一次截获到一张牛顿写的纸条,上面写着,爱迪生,有人夸过你很帅吗。赵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读了出来。全班都哈哈大笑,有人笑得跌到椅子底下。牛顿的脸顿时比桌子上的苹果还红。

希特勒却没有笑。他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件事,他的辩论社越来越壮大了,不断有人加入辩论社。这让吕布很不满,在社团招新百团大战的时候,吕布的武术社正好设在辩论社旁边,人们都被希特勒卓绝的口才吸引,纷纷报名参加辩论社,而武术社门庭冷落。司马懿说了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吕布当即提着枪向希特勒挑战。希特勒运用三寸不烂之舌,从现在追溯到五千年之前,将吕布驳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吕布只好作罢。

第二天吕布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历数了希特勒的罪状,希特勒对着貂蝉的画像手淫,希特勒说要把你的油脂做成肥皂,希特勒每次看到你时候就说彼可取而代之。

吕布在枪挑希特勒之前,命人把希特勒的嘴封住,反绑住身体。唔唔唔,希特勒左右挣扎,突然头向右歪去,腿脚耷拉下来。于是吕布进了监狱。他的家人给他改了年龄,于是从监狱到了少管所。但被少管所里的一个人捅死了。

实习老师说,其实她一开始就猜到了这结局。司马懿当选为新班长,他让位给儿子司马师,带着貂蝉泛舟五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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