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说爱你（十三）
十三
沛林心里，一直有个痛。那就是，15年前静婉夭折在腹中的孩子。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医生竭尽全力后，依然无奈地告诉他：“四少，请原谅，没能保住您的孩子。真可惜，是个成型的男婴。夫人的身体很虚弱，失血过多，而且受了极重的风寒，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这次流产之后，创伤太重，从此以后，夫人很可能不会生育了。”
“从此以后，静婉很可能不会生育了”，这一字一句，犹如万箭穿心。沛林的心，痛得在滴血。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父母与苍天。堂堂承军主帅，一直那么骄傲自负的沛林，那一刻，却心如刀绞，痛苦地跪倒在地，任凭悔恨的泪水，肆意流淌。他痛恨自己对静婉的误会和伤害，他害静婉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这个伤害，将永远无法原谅，不可饶恕。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到孩子，沛林的心，依然隐隐作痛。尤其是看到静婉和孩子们在一起时，那样喜欢孩子，疼爱孩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子，沛林就更加心疼，更加自责。“如果那个孩子活着，如今，该有15岁了。静婉，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静婉照顾孩子们睡下，洗了澡，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屋来。
沛林正在床头看书。“在看什么呢？”静婉挨着沛林坐下。见静婉头发还湿着，沛林放下书，拿过静婉手中的毛巾，一边替她擦着，一边说：“虽然天气一天天热了，但晚上最好不要洗头发，湿气太重。”
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下，沛林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暖。静婉听话地点点头，随手拿过了沛林的书，但只看了一眼书名，就把书盖上了，红着脸嗔怪：“你，你看这书做什么？”沛林的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搂过静婉，在她耳畔低声道：“这是我向信之借的。静婉，我想，我们努力一下，要个孩子吧？”
可是，一丝惆怅浮上了静婉的脸庞，她靠在沛林肩头，叹了口气，说：“沛林，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机会当妈妈了。”
沛林抚摸着静婉的一头秀发，闻着头发上散发出的淡淡茉莉花香，安慰她说：“不会的，我问过信之，他说，现在医学进步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们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沛林，那时的我，心气太高，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铁了心要逃离你。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和我一样，没有名分，忍辱偷生。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静婉有些泣不成声。
“不，静婉，都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你后，我就再也没有真正快活过。本来，上天已经给了我幸福的生活，但我却亲手断送了这一切。唉，我是罪有应得。静婉，这一辈子，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沛林一边抚慰静婉，一边默默自责：“下次，再也不提孩子的事了，再也不让静婉为此伤心难过了。”
这天上午，沛林去给孩子们上课，静婉在家中翻译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忽然，信之兴冲冲地来了。一跨进院子，就高兴地喊：“沛林，静婉！”静婉忙应了一声，迎了出去。
“信之，你来了呀，快请进。”信之走进来，看到桌上摊开的《战争与和平》,很有兴致，问：“静婉，这是本好书，你喜欢看？”“嗯，这本书，我10多年前留学俄国时就很喜欢，一直想把它翻译成中文，可以介绍给更多的朋友。最近总算有点时间，我想一点一点翻译出来。有些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沛林。”
“好啊，我也支持你！对了，今天我来，是给你带了一味中药，是有位老中医告诉我的方子，据说对治疗不孕不育特别灵验，你吃吃试试！”
“啊？信之，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是沛林啊，他和我说了多少次了，让我帮他打听下有没有这方面的好方子。这方圆几百里的老中医，我都打听遍了，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方子。怎么，沛林没和你说？”
“嗯，前段时间，沛林和我说起过一次，我说不可能了，他就没再说起。”
“静婉，其实，沛林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你的孩子。当年，沛林发了狂地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在意你，因为那是他和你的孩子。”
信之的话，让静婉的思绪，飘到了15年前。
那一天，她告诉沛林，她怀了他的孩子。她以为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收回娶盟军之女的决定。但是，四目相对，静婉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失望到绝望，沛林从得知自己要做父亲时的开心喜悦到面对残酷现实时的无奈和痛苦。那一刻，彼此都泪流满面。静婉为沛林的决绝而落泪，沛林为内心的矛盾和无奈而落泪。
当爱情遭遇背叛时，为了保留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即使已有身孕，静婉依然选择离开。但沛林苦苦挽留，求她留在他身边，说：“这一次，你恼我恨我，我都认了。今生今世，也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不要恨我们的孩子，把孩子好好地生下来。”
可是，最后，静婉还是逃走了，且付出了意外小产的代价。
当发现静婉逃走的那一刻，沛林彻底抓狂了。他不惜一切代价，出动全城警力，终于将静婉找了回来。当看到静婉的那一刻，沛林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拿孩子怎么了？”静婉绝望地看着他，说：“你不要再妄想了。”
那一刻，沛林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静婉，就像一头受伤愤怒到极点的雄狮，眼冒血丝，悲愤交加。他哽咽着再问了一遍：“你到底拿孩子怎么了？”静婉的回答，依然是“你不要再妄想了”。“砰”的一声，对面的落地玻璃窗被打了粉碎。静婉，也在枪声中虚脱地倒下了。
那一刻，沛林感觉，头上的天空，脚下的土地，都动摇了。他明白，他和静婉之间唯一的纽带，已经断裂了。今生今世，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她竟然用了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终止了他和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