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俞曲园》（铭越评论） / 四六文摘

《床头古器周秦物，坐上名流汉魏人》

——俞樾评述

【题记】：

生无补乎时，死无关乎数。辛辛苦苦，著二百五十余卷书，流播四方，是亦足矣；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浩浩荡荡，历数半生三十年事，放怀一笑，吾其归乎。

———俞樾先生自挽联

在不绝如缕的中华文化璀璨星空中，每个时代的一定特殊时期，总会出现光耀一世，名震寰宇的巨星，他们承上启下，继往开来，或著书立说，或传播思想，或致力学术，皆能标新立异，且开一代先风，以其自身独特的人格魅力和影响，成为那个年代坐标式的、里程碑式的人物。俞樾，俞曲园先生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既是晚清汉学的最后绝响，又是清末民初学术重新勃起的前奏，亦是“同治中兴”时期文化复兴与整合的重要主将，其学术研究与教育思想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

在19世纪90年代前，士大夫的政治理念依然是靠“通经” 来以“致用”，在传统文化中寻求救国的灵丹，俞樾的经史教育正是在这一当时文化背景下展开的。四十年来潜心著书，并讲学于苏杭沪湖一带，俞樾学识渊博，以经学研究为主，在朴学、诗词、戏曲、小说、书法等各个方面都卓有成就和精深造诣。桃李遍天下，不仅有章太炎、吴昌硕、章一山、陈汉章、崔适这些名重一时的学生，他更受到曾国藩的赏识提掖和言传身教。俞樾生于1881年淅江德清，卒于1907年。清道光30年（1850年）29岁中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翰林编修、国史馆协修和河南学政等。据传，俞樾参加科举考试时，受到主考官曾国藩的激赏，一时被传为佳话美谈。当年，保和殿复试的诗题是“淡烟疏雨落花天”，许多考生在笔下抒发的是淡淡的落寞和惆怅，而俞樾却从落花里看到了春天的延续，写下了“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的句子，得到曾国藩赏识。曾国藩认为，俞樾咏落花但无衰飒之意，和宋代诗人宋祁的句子“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存半面妆”的意境相似，遂将俞樾从初试的16名擢拔到复试第一名。可见曾国藩的眼界与胸襟，后来俞樾成为了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俞樾注重经史研究，不喑仕途。咸丰五年(公元1856年)二月出棚考试，后御史曹泽弹劾他，言其出题试士，割裂经文，因他曾出“王速出令反，国家将亡必有妖”等题目，因有犯上之嫌，而被罢官，永不叙用。但“花落春仍在”，因祸得福，35岁的俞樾从此勤奋治学，脱离宦海，著书立说。曾主讲于苏州紫阳、上海求志各书院。1868年（同治七年）起主讲浙江杭州诂经精舍31年。广授三千门徒，人生达到了更高的境界，一跃而成为一代国学大师。一生著述不倦，主要著述有《小浮梅闲话》、《右台仙馆笔记》、《茶香室杂钞》等，辑为《春在堂全书》，凡500卷。海内及日本、朝鲜等国向他求学者甚众，尊之为朴学大师。

俞樾与李鸿章为同年进士，同为曾国藩的门生，两人所走的道路却大相径庭。李鸿章一心从政，官至宰相，位极人臣。俞樾却埋头文字，“学究天人之际，名垂宇宙之间”。曾国藩评价他的两位高足，曾坦率地说，他不喜欢像李鸿章那样醉心于爬官，但也不愿意象俞曲园那样专攻学术。但俞樾倒是自得其乐，他的著名自挽联云: “生无补乎时，死无关乎数。辛辛苦苦，著二百五十余卷书，流布四方，是亦足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浩浩荡荡，数半生三十多年事，放怀一笑，吾其归欤!” 可见，俞樾的赤子之心、坦荡之心以及人文情怀表露无余。

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在李鸿章等人的资助下，俞樾亲自设计建造了他的居所，取名为“曲园”。为了感激曾国藩的知遇之恩，遂命“春在”为自己的堂号，署“春在堂”，李鸿章亲题匾额。堂内有俞樾自题楹联，曰：“惜食惜衣，不但惜财尤惜福；求名求利，只须求己莫求人”、“三多以外有三多，多德多才多觉悟；四美之先标四美，美寿美名美儿孙”等等，从中可看出俞樾宁静淡泊的心境和传统朴素无华的情怀。其思想蕴含着深沉的凝重，闪烁出了一种独有的人格魅力。一如他所设计的曲园小而简朴，形如曲尺，却喻示着“曲则全”的哲理。小园虽小，同样能以一草一木展示生命的蓬勃，孤亭、小池一样亦可引清风飘荡，月光流洒。俞樾的孙子为光绪探花，晚清民国著名词人俞陛云，曾孙为近现代著名学者，红学专家俞平伯。

1907年2月5日，86岁的俞樾老先生在他临终前忽然叫儿子把笔墨纸给他，写了九首七言绝句，然后说：“今后两百年的国家和世界大势，都在这九首诗中了，第一首是总论，第二、三、四首是前.个100年，后面的五首是后100年”，说完就离开了人世。其预言，后人考察，所论不虚也。

预言总论云：

历代成败与兴衰，祸有根苗福有基；

不过循环一甲子，酿成大地遍疮痍。

(2016年4月6日早4点24分天已放亮，于伊水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