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的哈尔滨路
晨光出版公司出版的《寒夜》《围城》(资料图片)
在我们这些居住在哈尔滨路附近居民的眼里,不足千米的哈尔滨路上那两座水泥钢筋桥最为抢眼。一号桥建于民国初年,已有百余年历史;二号桥建于1931年,至今亦近90年。双桥映辉,成为沪上建桥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在她周遭相继有东嘉兴路桥、溧阳路桥、哈尔滨路桥、海伦路桥等20余座。沿路灰色的墙体配以屋顶深红色的瓦片,瑞康里、瑞源里、瑞庆里、蓝葳里等石库门群如一串串珍珠散落其间,逶迤曲折的沙泾港碧波荡漾,因而被著名建筑学专家阮仪三院士誉为充满历史遗存的风情老街。而在年轻人的口中则是“都市里的周庄”,成为沪上网红的打卡之地。
哈尔滨路不长,但故事却很多。
从海伦路拐弯至哈尔滨路290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改建于1907年的老建筑——原嘉兴路巡捕房,墙上有一铭牌,上书:“原嘉兴路巡捕房,因逮捕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陈独秀而名噪一时。”1932年,当时年过半百的陈独秀居住在虹口岳州路永吉里11号,因遭人告密,遭捕后被押送到附近的嘉兴路巡捕房的看守所内,被当时《申报》称为“清共以来第一起巨案”。一石激起千层浪,陈独秀被捕,中外人士奔走呼号,宋庆龄、蔡元培等联名致电当局;国际知名人士杜威、罗素和爱因斯坦等也致电蒋介石。迫于中外人士和社会舆论的压力,陈独秀于1937年8月23日获释。
20世纪30年代,正是白色恐怖肆虐的时期,周恩来领导的中共中央特科为了党中央领导机关的安全,及时掌握敌特机关的动向,首先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建立地下党组织,嘉兴路巡捕房就是中国共产党于1931年率先在上海警察系统成立的第一个党支部,并逐步发展了一些党员。它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敌人的心脏,是中国共产党打进敌营的一座红色堡垒,直至1949年上海解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里成为嘉兴路派出所,笔者就读的哈尔滨路小学就和嘉兴派出所相邻。前几年,随着上海音乐谷的兴建和海伦路的拓宽改造,嘉兴路派出所迁移至高阳路,哈尔滨路小学和空置的原派出所旧址,现在由音乐谷创意园区的几家单位和机构入驻。
哈尔滨路上建有一片典型的被上海人称为“上海元素”的石库门群落。当时,有一批新闻、金融、书画、医生、教师和法律界人士在此定居,给沙泾港增添了浓郁的人文气息。就以笔者居住的瑞康里弄堂来说,家居该弄92号的赵超构先生喜欢在酷暑的晚上,坐在家后门的竹椅上,摇着蒲扇和邻居喝茶、抽烟聊天。现在想来,他当年在《新民晚报》“未晚谈”栏目上有许多接地气的文章,说不定就是他和邻居“嘎汕湖”后,在亭子间书房里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在我们左邻右舍的印象里,赵先生每天下班是从位于圆明园路的报社一路从哈尔滨路走到家里。居住在瑞康里139号的谢稚柳先生,是享誉海内外著名的古书画鉴定大家。前几年,我采访他的大女儿复旦大学谢璎教授和邻居们,他们眼里的谢先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习惯夜深作画到天明,是弄堂里“熄灯最晚的人家”。原来谢先生的画作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一条普通的石库门弄堂,两位出类拔萃的名人,更给人以丰富的遐想和追思。
瑞康里弄堂斜对面的哈尔滨路258号,是著名编辑出版家赵家璧先生的居处。赵先生以装帧讲究闻名沪上。他当时结识鲁迅、郑伯奇等左翼作家,陆续主编“良友文学丛书”。1936年,组织鲁迅、茅盾、胡适、郑振铎等著名作家分别编选出版的《中国新文学大系》,由蔡元培作总序。煌煌十大卷,矗立了一座丰碑。
赵家璧和老舍先生是因编辑小说《赶集》而结缘。老舍先生曾经用幽默的口吻解释他的小说为什么叫《赶集》。“这里的'赶集’不是逢一四七或二五八到集市上去卖两只鸡或二斗米的意思;这是说这本集子里的十几篇东西是赶出来的。”当时,老舍先生在青岛某大学供职。白天教书,只好晚上写。因1932年以后,上海刊物增多,各处约稿者日增,便只好以写短篇小说来应对。这便是《赶集》的“赶”的来历。
1946年春,老舍先生和曹禺先生受美国国务院的邀请赴美讲学,由重庆抵达上海,在上海逗留了19天。其间,老舍先生在他的朋友家和赵家璧有过“合作”办一个出版社的交谈。老舍告诉他:“我到了美国可能会拿到版税,届时我就给你汇些美金来,你自己也去想法凑一点钱,搞个'新牌子’的出版社,除了出《老舍全集》外,其他仍然按你过去经营'良友’的办法多出好书,要为作家好好服务。我仅投一点资,一切由你去主持,赚了钱分我一份,亏本我不管,不能再向我要。我们用'相见以诚’4个字来共同合作。”这就是后来的“晨光出版公司”。“晨光”的首要任务是出版《老舍全集》,虽然,《老舍全集》这个名称后来并未正式出现,但就内容来看,“晨光”的确出版了全部老舍著作,构成了事实上的《老舍全集》。在“晨光”出版的39种文学著作中,老舍的作品占了16种。
沿哈尔滨路的石库门群是阮仪三院士口中“虹口不多,上海也不多”的“上海元素”。随着附近上海音乐谷的闪亮亮相,原先翻腾着污波浊浪的沙泾港等河流,现已旧貌换新颜,两岸垂柳夹着一河清波。而哈尔滨路桥头改造后的“老洋行1913”,延续了欧洲风尚与英伦格调,罗马数字的巨大自鸣钟嵌在黑色玻璃幕墙之上,修旧如旧的斑驳砖瓦墙与桥面浑然相连,总体白色的建筑群呈现清新的地中海风格,与黑色的栏杆一起构筑简约却变化无穷的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