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阿拉善(下集)

文/林艾

贺兰山与本井的自然环境大不相同,山区的外围与北方的许多大山一样穷山秃岭,植被稀疏。山岚深处却是密林苍茫,鸟语花香。尤其到了夏秋季节,更是万物葱茏,景色秀丽。沙漠中除了雨水季节长出韭菜般的沙葱外,几乎没有什么植被。我们开车每天都要经历巍峨山岚和无垠大漠两不同的地域。贺兰山的夏天更是风光无限,黄色的蔷薇,红色的山桃,绿色的松树把大自然装扮的五彩缤纷。秀美的风光也隐藏着预想不到的隐患,有时候看似风和日丽,不知道啥时候突然电闪雷鸣,片刻功夫山洪顺着沟壑横冲直撞。我们便加大油门与洪水赛跑,山洪往往没有汽车的速度快,当我们把车开出沟壑,进入沙漠的边缘后,洪水夹杂着树木、棍棒等杂物淹没了刚刚行驶的车道,那种感觉真比赛车都痛快。当地的老乡们说前几年建设兵团的汽车被洪水冲翻,发生了车毁人亡的事故,让我们多加注意和小心,把车开到高处等洪峰过去再走。我们却当做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就像前几年流行的黄河漂流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口行,拿生命做赌咒是青年人争强好胜的特点。

在拉煤途中还发生了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有一天黄昏,我驾驶车辆从贺兰山的古拉本煤矿返回,只见前方公路旁边有一个白色的新面袋。牧民们骑马经常丢东西,我想肯定是一袋白面,便停下车把这个白布袋扔在副驾驶座上开车就走,我一边行车一边用眼睛瞟了一下这个面袋。面袋用一根蓝布条系着,我用手摸了摸下边是面,上边好像是肉。好奇心迫使我停车解开布条看个究竟。只见一个死婴闭着眼睛,握紧双拳……我慌忙将面袋扔了出去,开车疾驶而去。回到驻地以后,正赶上开饭时间,我把路上所见所闻向众人做了汇报,要不是打开面袋,非把那个死孩子放在食堂的面案上不可。众人骂我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就在这时卓资车队的韩师傅回来了,他说别提了,我的车往西边走,喇嘛湾张师傅的车往东边行,我俩同时停在了那个布袋跟前,我说我先看见的,他说他先到的。看到真相谁也不要了。众人哄堂大笑,这饭没吃就饱了。

后来听当地人说这家女人生下的总是死胎,算卦的让他们把死婴装在一个新面袋里放在路边,如果有人捡走就能改变运气。我们这些开车的“偷鸡不成反蚀米”,无意之中也算做了件善事。开车有很多的忌讳,比如,不能捡丢在路上的帽子,说那是愁帽子。车队的一个司机捡了一顶帽子,没过多久便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按说新中国长大的人都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那些天堂地狱以及因果报应的说法。但有些事情是偶尔巧合,还是苍天故意安排,冥冥之中的事情谁也难以预料。我父亲虚六十岁去世的那天,在我的身边就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情,这些话题在以后的章节里再叙。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阿拉善左旗政府所在地巴彦浩特只是一个上万人口的小城镇。一条清澈的小溪与南北大街同方向流淌,街道两侧都是绿门窗的买卖店铺。小镇附近还有王府、南寺、延福寺、北寺等古迹,塞外竟然还有这么多藏龙卧虎的地方。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文革”后期,已经过了“破四旧”的年月,能把这些古迹保存下来实属不易。那时虽然我们经常去巴彦浩特修车,但没有去过这里的任何景点,当时还没听说过旅游这个词汇。如今的阿拉善已经成为了我区最著名的旅游胜地,尤其是在晚秋季节,去看胡杨林的更是人山人海,住店都得事先在网上预订,可以说胡杨林正在成为阿拉善头号旅游品牌。

2007年10月份全区公安系统“迎奥运”乒乓球比赛在乌海举行,我和我们交警大队的刘茂,还有集宁区公安局的都集智代表乌兰察布市公安局参加了这次赛事。在团体比赛中,我们以小组的第二名成绩出线,单打比赛以同样的战绩厮杀出来。别的盟市有退役的专业选手参加,我们能在这样级别的比赛中,取得如此成绩已经不错了。

比赛结束后,我决定去第二故乡阿拉善看看,圆我多年心中的梦想。由于没有通往巴彦浩特的火车,只能乘坐大巴车去往巴彦浩特。从前过黄河要将汽车开上一条大木船,然后再由一条机轮拖曳着大木船驶向对岸。如果遇有车多人多,需等候半天的时间。如今黄河上架起了大桥,天錾变通途,眨眼之间就过了黄河。乌达通往巴彦浩特新修了一条一级公路,双向四车道。三十年多前,我们开车拉上汽油桶去乌达买油,走的是沙漠里的一条简易公路,沿途流沙不时埋没路段。遇上这种情况要抓紧方向盘踩稳油门,如果陷在沙窝里,还得把滚杠垫在后轮下边,才能驶出抛锚路段。那时我们车上都有备用滚杠,遇有突发事情自救是最好的办法。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从阿拉善返回家乡过春节,顺便把这些伤痕累累的汽车开回当地大修。当时正赶上黄河流凌(没有结冰封冻),摆渡船全部停运,我们只好绕道银川南边的黄河大桥通过。当行驶到鄂尔多斯高原正赶上冷空气南下,到了夜间天气更冷,一辆解放大货车的发动机油路发生了故障,折腾了十几分钟车不但没修好,水箱也结冰了。我们赶快把水放掉,另一辆车把这辆故障车拉着前行。当时撒尿流在地上都结冰,以前道听途说天冷能冻死人,那天亲身体验到了寒冬的滋味。好在我们车队车多人多,有困难相互帮助。夜间12点钟以后,在苍茫空旷无边无际的高原上,在肚子饿得咕咕发响的冬夜里,终于看见了小镇那温暖的灯光,整个车队简直像疯了似的欢呼跳跃。

今天重返故地,一路上我的眼睛就像不够使唤似的,东瞅瞅,西望望,老远望见沙漠里的部队军营遗址还在,想必就像我们家乡西山炮团的军营破旧不堪。如今和平发展成为了世界的主流,还要那么多军队干甚。但我觉得在“深挖洞,广积粮”年月建造的军营,就像古迹一般有着厚重的人文和历史底蕴,把这些军营设施用作爱国教育基地,见证当年祖国的好儿女们是如何戊守边疆,保家卫国的,比参观那些造假的古城更有意义。

乌——巴一级公路就从当年的古拉本煤矿和火炬大队门前通过,这也是三十年前我们每天行车的必经之路,当时哪段路需要放慢速度,下坡哪能滑行,闭着眼睛都熟悉。公路边的火炬大队和我们车队的关系不错,经常借用我们的车辆去银川等地拉货。我们也常常在大队的食堂用餐,记忆最深的羊肉料子面条,年过五十岁的大师傅手擀面条筋实爽口,羊肉料子加小块儿白萝卜,那种美食留下的记忆太深,成家后多次照猫画虎,也做不出人家牧区的风味面条来。这一方面是手艺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没有正宗的阿拉善羊肉,味道当然差多了。

火炬大队村庄的形状依旧,房舍变化也不是不大。如果是自驾车可以停车“寻根问祖”, 看看过去的熟人是否还建在。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坏境,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当时关系最好的是原大队的会计小潘,他独居大山深处,周围几十里就他们一户人家。小潘比我大两岁,是招女婿入“娉”到这里的,当时他们还没有小孩,就他和丈母娘媳妇三个人。我开车给他们送煤在这里住了一晚。当天正值中秋节,皎洁的月光把附近的山岚映照的犹如水墨画一般,宁静的夜晚除了偶尔的松涛声外,真是万籁俱寂。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在此建一个养老院,肯定人人长命百岁。

眼前的巴彦浩特简直不敢相认,高大的体育场、宽敞的广场,纵横交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公交车,衣着时髦的青年男女……岁月的流逝虽然淹没了过去痕迹,但那熟悉的阿拉善乡音没变,听起来还是那样的亲切自然。我还游览了巴彦浩特最大的一条奇石街,那里的商铺摆放着本地出产的像葡萄形状的奇石,这些石头是远古时期火山喷发的结晶体,经过千百万年的地质演变成为宝石的,阿拉善的奇石能与新疆的和田玉石媲美,这也是当地著名的旅游产品。

我在巴彦浩特只住了一晚,有许多该看的景点没看,有许多该见的人没见着,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这里。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家有三件事儿,先从紧上来。全区公安系统的乒乓球比赛结束了,再呆下去就耽误工作了。在乘坐大巴车返回乌海的路上,我努力寻找着当年在贺兰山区其它煤矿所走过的路程,还有兵团的驻地和山黝深处的红旗大队。国家逐步落实民族政策,像火炬、红旗大队这些名称早就改用原来的地名,如果询问当地的年青人是否说的清楚?我想趁着年纪还不算太大,腿脚还算利落,有机会还要重新看看贺兰山的山山水水。我企盼那里一切如旧,还是四十年前那个原汁原味的样子。2018年的夏天,退休无事可干,我又踏上了阿拉善的行程。我携老伴乘坐火车到达了乌海,外甥女在乌达工作,我们事先联系好了,开上她的私家车前往目的地。我们顺着乌达——巴彦浩特高速公路,在离红旗大队不远的地方出了公路收费站。

车辆驶入便道我向一位停车的司机问路,他说下了沥青路向右转,再走十来里就到了。我按照他所指的方向驶去,车辆的左方是茫茫的沙漠戈壁,右边是连绵不断的贺兰山,没错,与我们四十年前的地貌完全相符。车辆顺着砂石路行驶,过了几处牧民居住点,除了家犬的吠叫声,没见一个人出进。想必放养骆驼不用照看,人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但这路越来越不对劲,仪表盘的里程表已经显示走出了十多公里,为什么看不到山湾那个六七十户人家的红旗大队呢?前方有一处十几米长的沙窝,按照经验判断属于塌陷地貌,车辆一旦抛锚,后果不堪设想。我连忙掉头返回,离油路不远处的一户住宅终于有了人,我上前敲门走出一个年轻人来,我把要找红旗大队等话语向人家倾述。小伙子客气地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那里就是,兵团的红砖房子去年拆了,红旗大队也没多少人啦,进家吃过饭再走么?这熟悉的当地口音与四十多年前一模一样,这里的人们淳朴热情,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改变。

我谢过小伙子驾车朝他所指的方向奔去,前方四五间蓝色的房子是原来的红旗大队吗?那满沟的庄稼地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休闲散步的骆驼。我驾车过了河沟,一户人家走出一个老婆婆来。我问人家这是红旗大队吗?她点头认可。我又问以前建设兵团留下的房子呢?她指着公路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说,就在那里,房子前年拆了,有什么事儿进家说么?

我和老伴随着老婆婆走进了家门,当她听说我是原车队的拉煤司机,她兴奋地告诉我,四十多年前你们那里放映电影我经常看,你们那里还有很多的好小伙……我问从前河沟种植的瓜果和庄稼地怎么没了。她说没水么,人和牲畜都不够喝,还顾得上种地。我们还唠了些怀旧的话题,尽管老婆婆热情地留我吃饭,但此刻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我告别了老婆婆向那片栆树林奔去。

山还是那座山,但房子除了根基全都变了样,两间蓝色的牧民住宅在原基础上竖立着,周围稀疏的红砖碎块儿再一次说明我没有找错“家门”。我顺着河沟找到了原来的水井,过去一条胶管通到伙房,一开电闸甘甜的水流入心脾,可现在防护水井的水泥和石头就像一个醉汉般的东倒西歪。我的第二故乡也像前边河沟的绿洲一样,永远地消失在大漠里。我的喉咙梗咽,眼睛湿润,讲不出一句话来。在我的想象中,我们过去的住宅基地,应当被养殖大户占用,或者开一个小型作坊,怎么说拆就拆了呢?如果十年前那次阿拉善之旅重游故地,或许还能见证当年的原貌,可如今失去的永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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