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如何成为异乡人的呢?
11月19号那天,我在山东。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起码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将是他们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我在微博上说,「一年前的今天,首都大量清理外来务工人员,Di-Duan人口。」因为敏感词的缘故,我编辑了好几次,删了不少字词,才终于发送出去。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2017年11月19日,那些被强制清理的外来务工人员呢?他们后来的命运又如何了呢?
我很想知道。
究竟是如何成为异乡人的呢?
每一样事物都饱含热泪
在雪前离开吧
在途中便能恰到好处地掩埋
若从天上看,壮阔的城池
不过是地上虫蠹的积木
我只能如此想象,那是一场春日跋涉
一生都如履薄冰
一生都命悬一线
——《地球琐事》
在去年,我用这首诗记录了当时的感慨。但让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是,一年后的今天,我反而成了那前仆后继的人之一。
站在北京偌大的街道上我想,无数的人被清理,又有无数的人涌入,这就是城市的真相吗?世事总是如此巧合而悲哀。
知乎曾有个问题:你最想拍一部怎样的纪录片?
我想拍的有很多,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最想拍的,是那些工厂里的少女。是我亲眼见过的那些真正的、未成年的,有着无限美好可能的少女。
为什么说是少女?因为时代的缘故,80后的人,多多少少能了解体会一些。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一次在木材加工厂里。漫天飞舞的木屑中,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对夫妻在做最简单的工作,叠木头,粘胶,收拾整理。旁边还有一个人,噪音很大,但是能看到他们像是在有说有笑。
然后我发觉,蹲坐在一旁的那个,并不是别的工人,而是他们未成年的女儿。木屑堆了她一身,头发也沾满了,眼神很亮,带着口罩,但我明显能感觉到口罩后她毫无表情的脸。
可能是见过太多,本来习以为常的场景,那一瞬间突然特别触动。不知道中国那么多城市那么多工厂那么多阴暗脏乱的小角落里,还蹲着多少个这样的少女呢?
所以我会觉得,如果想拍的话,我很想拍一部关于她们的纪录片,无论是在工厂里,在贫困的乡下,还是在举步维艰的大城市。但是我不会用那个略带戏谑的词语「厂妹」去称呼她们。只有真正接触过,才知道她们中有些人,有着怎样的挚净动人与美好。
我经常说「美好」这个词,感觉都快被自己用滥了。但我只要想到她们因为种种受限,依旧为了家人,为了自己,为了这个社会,极力做出了那些实在而有用的事的时候,就真的觉得她们是一群特别美好却不被记取的人。
愿每一个身在异乡的、不配有身份,甚至禁止被提及、被封禁的“Di-Duan人口”,最终都能获得尊重与幸福。
图片:MONO,丰子恺
诗文:李倦容
二零一八年十一月二十五
本文有敏感词,为防被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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