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身原是疏梅，黄姑点碎冰肌

《木樨哀歌》

尽管如此，今夜窗外仍有一枚秋月高悬，

你知道，月中桂总是伐不尽的。

然而到底心痛，犹如少女们纷纷倒地而亡，

原谅我，今夜不得已作这无用的木樨哀歌。

是的，一株木樨，就是一位少女，

如古人言，「前身原是疏梅，黄姑点碎冰肌。」

朱敦儒的形容，今人又何曾领会呢？

那残枝败叶的情状，倒寻常可见，见惯不怪了。

唉，此即所谓多事之秋么，想起一整年的光景，

已觉得迟了，有些事，已早早发生不是么？

想起往年，树下赠别，拾花做羹，更觉不可追，

唉，人世时节愈发凄清，还有什么是可追的呢？

尽管如此，今夜窗外仍有一枚秋月高悬，

你知道，月中桂总是伐不尽的。

人世的隐微香气是伐不尽的啊，

你知道，那美丽的事物，总是伐不尽的。

昨天见到新闻说，成都桂花巷里的桂树全被砍了，心中甚是惋惜。我虽已不在成都，但总还有许多成都的记忆。那巷子我去过几回，去年九月，便和朋友走过一次。彼时桂花开得正好，空气中香气弥漫——但人当时是不曾察觉的，只是如今回想起来，看到照片中金黄的花蕊，才又重新嗅到那香味。

因为只是寻常的巷子，并没有什么游人，白天两旁的店铺也还没有开张，路上空荡，任意漫步，非常惬意。而到了晚上，桂花巷则更见风情，各家的招牌亮了起来，食客们坐在人行道，各样声线融于烟火气息与桂花香味中，即便只是途经而过，也令人颇心动，想要入座混入其中，或者说，混入成都的生活之中吧。对于我这样一个异乡人而言，总是难免会有这样的心思。

成都种了许多桂花树，到了九月，似乎满城都是桂花香。公园里，小区内，街道旁，寺庙中，真是随处可见。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有时候能见到妇人们在树下铺开油纸，摇落一地的桂花，那是她们拾回去做桂花酱用的；有时候则是恋人朋友们在树下依偎着，似乎因着那香气，人也沉醉得忘记要分别了。

可惜，这样一条温情的街巷，那些无辜美丽的树，因着人为的缘故，一夕间已都被伐了。我忍不住想，某些人真的能领会这种温情与美丽吗？朱敦儒曾有一阕小词写桂花树，中间有「前身原是疏梅，黄姑点碎冰肌」这样的句子，我想，若是他们肯花上一点儿时间，站在九月的桂花树下，感受一下这份香味与诗意，便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了吧？

摄影：李倦容/三折

诗文：李倦容

二零二零年九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