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原创）
作者于小燕，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大众日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于小燕的农家生活
【小小说】
看病
于小燕
她进去的时候，医生正一个人坐着。
“咋了？”医生问。
“这地方，一扫地、拖地就疼，”她背过身子，用手指着后腰对医生说，“平时不管站着、坐着都不疼，只要一扫地、拖地，就疼得不得了。”
“多长时间了？”
“快二十年了。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哪都不疼。就是有核桃大的一块地方木木的，好像不是自己的皮肤似的。”
“腿疼不疼？”
“不疼。就是走的路多了，膝盖有时候会疼。”
“是不是上楼梯的时候特别疼？”
“不是。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疼的时候就感觉要从膝盖那儿断了一样。不疼的时候就跟好人一样。我今天就没疼，从家里走到这儿，楼梯也爬了，一点都没疼。”
医生站起来，按她的腰部：“这儿疼吗？”
“不疼。”
“这儿呢？”
“也不疼。就这儿疼。”她把手按在了疼的地方，“就这儿，再的地方都不疼。”
“哦。”医生坐下来。她也坐下来。
“你今年多大了？”
“五十。”
“月经正常着没有？”
她迟疑了一下，“以前正常着呢。今年忽然不正常了。前几个月一直没来，上个月，忽然来了，多的！以前从来没有来上这么多过。我还以为要大出血，就说要看来，结果日子到了，止住了。”
“现在有没有？”
“没有的。”
“这样，我给你开点药你去吃。这骨骼，随着人的年龄的增长，机能会退化，就会腰肌劳损、骨质疏松。”
“不拍片子啦？”
“不用，我先给你开药，你回去用。”
“还是拍个片子吧？我觉得我这时间长了，而且最近感觉越来越严重，拍个片子看看，别长出什么东西。”
他说：“也行，我给你开上，你先去拍个片子。”
下去缴费，走到收费处一看，她马上打退堂鼓了，只见收费处的四个窗口，全部排着长长的队伍。她今天下午有事，来的迟了。现在已经快五点了，排完队交上费拍片子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她马上后悔自己多此一举：如果有必要拍片子，医生会提出来。医生都没说，自己非要拍片子，这叫什么事？
她返回医生诊疗室。这时，门口坐着一个年轻小伙子。里面还有一个女人在看病。她就在小伙子不远处坐下来。
这时，又来了一个老汉，手里拿着一份片子，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直接走了进去。
老汉和那个女人还没出来，又来了一个拿着X光片的年轻女人，直接走了进去。
哎呀，本来是叫号进的。本来里面那个女人出来，应该这个小伙子进。他们这都自己进去，什么时候能挨上？再说自己的号已经诊过了，不会再叫了。她得先进去问问，医生已经开上拍片了，这不拍能不能行？现在都是电脑操作，万一开好的方子撤不掉的话，还是得去拍。排队的人那么多，早点问清楚，免得白白把时间浪费掉。于是她站了起来，到门口望了一眼。医生正在给那个女人看，老汉拿着片子，在一旁站着。她不好意思进去，就在门外靠墙站着。
那个小伙子也坐不住了。也站了起来，向门口走来。这时，先前那个女人走了出来，老汉坐了下去。她犹豫再三，连忙进去，趁医生刚接过老汉的X光片，连忙说：“医生，收费处排队的人太多了，这会儿太迟了，我想不拍片子了，你直接给我开药吃，行吗？”
“哎呀，你这……”，医生望着她说，“你开了药下去缴费不也得排队？”
“可是我排队缴费把药领上就完了。要是拍片的话，排队缴了得再来一次。而且那么长的队，几时才能挨上缴钱去拍片子呢？没事，大夫你先给他们看，我最后一个看。”于是，她就在旁边一个板凳上坐下来，静静等待。
看完老汉的，又看完那个年轻女人的，接着外面那个小伙子进来了。小伙子后面还有一个小伙子。所幸都问题不大，那个年轻女人拿的是别人的片子叫大夫看，自己说不清楚。两个小伙子看样子都是工地上班的，指头受了伤，没有及时看，留下了后遗症。一个吃点药就可以了，一个迟早得做手术。问题很明显，很快就看完都走了。
她走过去坐下，对医生说：“我这其实对生活也没有影响，只要不弓着腰子干活，比如洗头、扫地、拖地，基本感觉不到。洗头扫地的时候，疼开了，就得站起来，只要站那么一会儿，可能不到一分钟吧，就不疼了。平时再无妨碍。我这本来年长了也没看过，可是最近，我感觉重了。以前我拖完全部的屋子才感觉痛，我昨天才拖了一间屋子不到，就疼开了。我以前从没看过，从没吃过一片片药。本来想自己买贴膏药贴，可是我想到我们那儿有一个老奶奶，她的腰疼，一年到头都腰弯成九十度走路，我想我要是不看，以后会不会也成那样？我还听我一个朋友说，她妈妈也有跟我相似的症状，她妈妈是腰椎结核。我吓坏了，我想我这病已经快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看，没有关注过自己身体，我还这么年轻，要是真的得上那个病怎么办？昨晚我一下子想了很多，眼泪都流出来了。”
医生说：“没事，像你这样年龄的人，大多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劳损啊骨质疏松什么的。”
她说：“虽然对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是你知道，我们女人，肯定得做家务，平时洗头还罢了，每天要扫地、拖地，别的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感觉，就影响扫地拖地。尤其现在感觉重了，心里还特别担心，怕长出什么东西来。要说起来，我这都十几、二十年了。其实那时候就疼，比如用锄头除草，或者脱玉米……”
她忽然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有点跑题了，就停了下来。
他对她笑道：“你说，我听。”
她就接着说：“为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看，因为只要不做扫地、拖地那样弓着身子的动作，基本上就跟好人一样，没有什么感觉。比如薅草，用锄子锄，我这就疼得很，但是蹲下用铲子薅，薅一年都没事。还比如脱玉米，脱玉米的时候，得用耙子搂玉米芯子，我就疼得不行，还有用锄头锄玉米，也疼得很，但是这些活一年也就干几天，一年并不总是锄玉米、脱玉米。只要不做这些事，其余再做别的任何事，我都没有感觉。”
医生给她开了药。她又问：“大夫，我这是不是也缺钙？”
他说：“我给你开了治疗骨质疏松的。”
她又问：“是不是还得贴个膏药啊？”
他说：“贴个膏药。我给你开了三样药，一样膏药，一样补钙的，一样缓解疼痛的。”
她高兴的告别医生下楼去了。
可是时间不久，她又上来了。
她说：“大夫，取药的大夫说，这膏药不能在一个地方贴，今天贴这儿，明天就得换一个地方。但是我就一个地方疼，他叫我来问你怎么办？”
他接过膏药细细看了一遍说明，说：“没事，不换地方也可以。”
她说：“取药的医生说得换，不能在一个地方贴，贴了会造成皮肤损伤。”
他说：“你想换了贴的时候就稍微挪一下，不挪也没事。”
她说：“我见过好多贴膏药的，也没听人家说要换地方。大夫，我们中国的中医最好，你为啥给我开进口的膏药呢？”
他说：“这个膏药效果好，而且价格不贵。国内的膏药一贴就要三十块呢。”
“哦。”她也不懂，还想说什么，这时先前那个拿着X光片的年轻女人又进来了。医生把脸转向那个女人：“问了没？是哪个脚？”
她就告辞出来了。走到大门口，心情特别好，那个医生对病人态度真好，感觉看病竟也是这么愉快，就跟购物、逛大街给人的心情治愈一样。
忽然，她想到，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就算心直口快也不是这么个心直口快法。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己怎么可以直接向医生说那样的话？而且说实话，那个膏药，虽然收费票据上标着个“进”字，但是两盒十二帖，一共一百五十七块，说实话，价格也不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