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旧事（21）左邻右舍没故事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21）
左邻右舍没故事
张国领
毛主席说：除了沙漠，任何地方都有左中右。
住在“高干别墅”也不例外。
我住的这套别墅原来是五室没厅一厨房，界开了之后分成四家给我们住的，同一屋檐下，与人为邻，于是我也就有了左邻右舍。我住的一间半屋子加一个小小的储物间，屋门朝北；西面是一位秘书住着两间，屋门朝西；南面的单间住着一位单身女人，屋门朝南；我的东面邻居是位首长的司机，住着一个单间，屋门朝东。由于屋门分别朝着东西南北开，每一家完全可以没有任何交际，可因为我们不管门朝何方，用的都是同一条电路，同一条水路，出入走的是我门前那同一条小路，这交际也就不得不发生。虽不是天天见面，打个照面是常有的。
人与人的交际会因为不同的原因、不同的目的、不同的用意，交而为善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可这个世界上人太多，想法也就太多，就有人并不是随善入流，而是抱着高人一等的心态看待别人。
出乎我预料的是，住进“高干别墅”的第六天，我就被组织上派到北京参加一个学习班。更出乎我预料的是，在我学习的一个月中，别墅里发生了不少离奇的事情，有些是直接针对着我来的。我不在家，矛头全集中在我妻子身上。我出差走的第三天夜里，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秘书就气势汹汹地跑到我家里，说由于我家用电过多，造成了他家的电闸总是自动脱落，为了使这种现象不再发生，必须把我家的电给断掉。妻子刚从农村来到省会级的大城市，坐在屋子里都战战兢兢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不敢有丝毫的违抗，看着自己家的电闸被别人毫无道理地拉下。她除了晚上点燃蜡烛，没有作任何的争辩。
电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没过几天那个秘书家养的一条狗又狗仗人势，把妻子的腿给咬了一口，并且是在我家门口被咬的。那天妻子刚锁了篱笆门要上街去，就在转身的时候，秘书的老婆牵着一条狗也要出去，妻子站在门口让她们先走，那条狗在走到妻子跟前时，呜的一声就向我妻子扑来，妻子躲闪不及，腿被咬了。秘书老婆不但没有说一声对不起，还想扬长而去。妻子和她讲理，她却爱搭不理。没办法妻子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的领导，领导出面找秘书，让他带我妻子去打狂犬疫苗。没想到秘书也很蛮横，领导就把这事反映到了首长那里，首长看事态严重，出面调停，他才带妻子去打了狂犬疫苗。我从北京回到合肥，妻子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是一个邻居说起我才知道。我听了非常生气，要去找秘书理论，妻子却拦着我说，已经没事儿了还提它干啥，以后都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他几分又何妨？我说我可以不找他，但我必须要让他领导知道他的德性。不料和我同样气愤的同事又拦住了我，说别找了，你住在那儿以后就会明白的。他既然敢这样狂，是有人撑腰，撑腰那个正是你想找的人，你还能说得赢吗？同事的一番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说，但从他的欲言又止中，我似乎嗅出了一点什么。
我们都是部下，凭啥有人只给秘书撑腰？我想不明白，但不久后的一件事让我疑惑顿消。那是初夏的一个上午，我正准备出门，看到那位“能撑腰的人”向我住的方向走来，是来找我吗？我准备开门迎接，手抓到门把手那一刻却犹豫了，他是不是来找我？也许找别人的呢？上班时间这个院子很少有人在家，他今天为何一个随从也没带？这在平时是少见的。我开门的手放下了，透过窗子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向这边移动，神情显得神秘兮兮。我看到他走近我的小院时向院内看了一眼，然后又从我的门口走过向西走去。我松了一口气，果真不是找我的。
不一会的功夫，我听到了隔壁有响门声。接待“撑腰人”的是女主人，男的显然不在家。开始还有声音，渐渐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门外梧桐树上的小鸟在歌唱，还有母鸡与公鸡嬉戏时的欢叫声，远处偶尔有汽车的鸣笛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了，此时，世界异常的安静。我突然没了外出的打算，眼睛盯着院里的那两棵枇杷树，枇杷果已经开始变黄，但我始终没听到弹琵琶的乐声响起，看来名字与实质是不能简单联想的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隔壁又有了开门声和关门声，接着是熟悉的背影从后面的小路上走了出来，没人相送，背影边走边左顾右盼，当然还向西院看了两次，然后消失了。他离开不久，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妇也从小路那头出来了，一袭翠绿色的长裙，把身段张扬得轻飘飘的，遮阳的宽边帽上，有朵红花分外耀眼。这女人曾经是那么的傲慢过。
若有所思后，我愕然，我释然。
此时我明白了同事让我忍一忍的内涵。
单身女人的屋里是很少有声音的，她与我的屋子原本有一条走廊相通，是一堵墙隔开了相连的两间房，她居南我居北，形成了天然的背靠背。除了因为土地发生过一场“战争”，再没有别的交往。
而我东面的邻居是首长的司机，司机姓王，是名志愿兵，和我同年入伍，人憨厚、聪明，一看就是能靠得住的人。一家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父母也跟他们一起住，在我们四家人中，他的住房最紧张，一间房子住祖孙三代六口人，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在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就那样在一间屋里住着，直到我在院子里建起违障厨房之后，他看没人纠察我的违障建筑，就也在自己的屋门外搭起了一间伙房，他的伙房比我建的稍大些，建起之后里面除了做饭还放了一张床，看来那不仅仅是一间厨房了。
我们是同年兵，我叫他老王，他一家是安徽人，非常客气，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送到我家让我们一起品尝，每逢过年我们会一起吃顿饭喝两杯，老王父母没多少文化，但他们说起祝福的话来，张口就来，一串一串的，不但词儿多，说得非常顺口，令我佩服致极。由于老王家的孩子叫我叔叔，孩子的爷爷奶奶也跟着叫我叔叔，这让我很长时间不适应，因为河南并没有爷跟孙叫的习俗。
他家新盖的厨房在我卧室的东窗外，紧邻湖岸，湖边有一棵凤凰树，到了夏天，树上好像每片树叶都是一只知了，叫声此起彼伏，睡觉时都要用棉花堵上耳朵。可这些知了的叫声与老王家儿子敲打出的响声相比，用现在的话来说，真是弱暴了。他儿子三岁多一点，无论夏天再热他都是不睡午觉的，好像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手拿铁棒到处敲，每天中午都把破铁盆敲得山响，我在床上想睡着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关上窗子屋里太热，所以他的没完没了的打击乐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有时吵得我是上吊的心都有。
虽然心中很烦，可我没有给老王提起过，一是他们见面就先道歉，说儿子不懂事儿，肯定吵着您了；二是毕竟那是小孩子，小孩子不乱敲那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是从小孩子时候过来的，曾也这样让大人烦恼不已过，大人若和孩子计较那就不如孩子了。当然吵我午觉的不光是知了，也不光是老王家的儿子，还有我那些母鸡们，它们好像专找中午下蛋，有意和我对着干。可它们是鸡，我没有权力让它们先憋着，等我睡完午觉再下蛋。
我的对面住的是高干的遗孀，带着她的女儿和女婿一家三口人，不愧是高干之家，文明有礼，平时很少听到他们家有吵闹声，不过周日除外。每逢周日她的儿子就会带着老婆回到别墅来，三口人增加到了五口人。她们家人集到一起的唯一爱好是打麻将，一桌麻将需要四个人，他们就会多出来一个人，每次都为了让谁多出来而争吵不休。等打完了麻将声音更大，因为清算赌资的时候，欠一毛两毛都决不相让。等钱结清了，又是和和气气一家人。
家有左邻右舍，人有三朋四友，生活有酸甜苦辣，家庭有和和睦睦，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当然不排除会遇到个别恶邻和损友，遇上了也没必要烦恼，因为他们你的生活会更加丰富多彩。想想活在这个繁杂的社会里，一生都没人惹你生过气，那你的人生该是多么的乏味啊。
所以我常感谢那些对我有恩的人，感谢那些在我面前无事生非的人，甚至感谢那些曾经诋毁我的人……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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