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芳:竞选村主任 | 原乡文学奖征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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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应芳

深夜,该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某行政村大队部门外停着一辆辆形形色色的小轿车,最耀眼的要数几辆警车了。院内更热闹,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老百姓,引人注意的还数头戴军帽,身穿蓝色警服的警察,究竟是什么事儿动这样大的干戈?

三年一换届的村主任选举又拉开了帷幕。这次竞选对手总有十几个人。

经过紧张的一轮竞争,上不了链儿的都被淘汰掉,接下来的竞选对手是黑毛和白眼(乡下人似乎都有个绰号,人们也习惯叫绰号)在其中产生一位大队主任。

黑毛在十年前就有了当村官的念想,可是屡次竞选,屡次失败。黑毛这次可是万事具备,只欠一搏,年龄不允许他再有参选的机会,毕竟黑毛已经奔六十岁了。

村干部的选举,得有相当的实力才行,什么实力呢?办事儿能力?管理能力?反正不管什么能力,得多数人支持,多数人投票才行。

黑毛心里嘀咕着守株待兔、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会轻而易举落到一个毫无准备的人头上,几经琢磨,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行动计划。

黑毛每早从热乎的被窝爬起,就骑上摩托车在行政村的十个小村里开始忙活了。

见了男女老少就是大爷、大叔、大哥、大婶、大姨、大姐的称呼,跟谁都要嘘寒问暖,跟谁都要点头哈腰,多寒暄几句才罢。选举前村民的那点权利就像挂在龙门上的绣球,不是谁想摘就摘得来的。这一点,黑毛心里明得跟镜子似的。

这天傍晚,黑毛回家放下摩托车,顾不得说一句话,一头扎进被窝就睡着了。半夜他觉得缓过了些疲惫,便叫醒正在打呼噜的老婆,哀声叹气地说:“我觉得这样下去,没多大的把握……”。老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你像脱了缰绳的马一样跑了半个月,咋又说没把握呢?”黑毛捋着黑篱笆擦的胡须,长长叹了叹口气说:“我这几天脸上的肉都疼开了,你没看我的脸都笑得抽到一起了吗?”“那咋还没把握?”黑毛儿一字一句,似乎很有经验说“两个肩膀撑着个空嘴,现如今已经不起作用了,我的傻老婆子!”“那还有个啥办法呢?”老婆猛地爬起了身。

黑毛把栽满黑胡须的嘴巴凑近老婆的耳朵说悄悄话了,其实屋里再没有其他一个人渣渣,他担心窗外有耳,又担心老婆不答应,也许是最近他和人谈话鬼鬼祟祟的习惯了。支支吾吾老半天“你看圈里的……”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老婆就知道丈夫怀里揣的是什么糖了。“少给我那几只羊打主意,我这一辈子,再没苦个啥明眼,就那几只羊,你咋忍心了!”她厉声嚷道。“老婆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黑毛胸有成竹地说。

黑毛的老婆唏嘘了半天,没有再出声又倒身睡下,把被子蒙在头上。她又想起三年前那次竞选主任,不是宰掉了自己喂养的一头黄犍牛吗?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次黑毛同样对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套住狼了吗?连狼的毛都没逮着。想着想着,她头下面的枕巾湿了,泪水湿了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浸过了枕头和她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的丈夫被选上了村主任,村里的人就像分窝的蜜蜂一样纷纷前来道喜。她梦见自己风风光光当上了别的女人垂涎三尺的官太太,梦见自家的生活越来越红火……

第二天起来,黑毛老婆睁着一双就像青蛙那肿胖胖的眼睛,猛一看怪吓人的。不过女人就是这样,有了委屈,蒙上被子,抱着头痛苦一阵子,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一股子眼泪把自己征服了。养马的自然知道马性,黑毛从老婆肿得明溜溜的眼睛就明白她已经同意宰羊了。

他拿起手机挨个儿通知,让乡亲们今晚到他家聚一聚。太阳偏西了。接到电话的人陆续进了黑毛家低矮的破铁门。这时圈里的几只绵羊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咩咩咩地嚎叫着,滕愣愣地转圈圈儿。

来他家的人好像知道黑毛用什么招待他们,便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向羊圈那头愁一愁。黑毛看到这么多人来自己家里,心里自然喜悦。他像过滤器一样把几只羊挨个儿瞄了一遍,终于选准了最肥最俊的一只细毛羊,由麻狼帮忙,黑毛牵着羊的耳朵往出拉,细毛羊声嘶力竭地嚎叫,黑毛老婆看着自己的羊被活活拉出来,她感到撕心裂肺地痛。她刚要张嘴,让丈夫给拦回去了“去,还不赶紧拿刀子!”

长耳朵推脱说,“不用,不用,我们坐一坐就走,为啥非得宰羊呢!”黑毛老婆一阵欢喜,她以为细毛羊逃过一劫呢。,可黑毛死活不同意,非要宰羊不可。黑毛老婆拿着闪闪发光的宰羊刀子,递给了丈夫,但她的脸色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觉得自己喂养的羊由不得自己说了算,还是什么掌柜的,现如今哪个女人在家说了不算数?干脆一头碰死算了。但生气归生气,在这个家,毕竟黑毛说一不会有二,为了顾忌丈夫的颜面,她忍气吞声,但又心存几分当官太太的指望,糊里糊涂把宰了的羊给煮熟了。

晚上十点多,来黑毛家吃肉的总有好几十人,黑毛让儿子在不大的炕上,院子里都摆上桌子,黑毛老婆把香喷喷的羊肉一股脑儿盛到盘子里,端到桌子上。大伙儿吃得津津有味,谁也顾不上再说话,黑毛一家五口人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地上倒水添茶侍候着。话说嘴里吃馒头心里有个数,这帮人嘴里吃着美味的羊羔肉,心里都想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是今晚黑毛家宰了什么大小,什么颜色,去的是哪些人,为选举的事说了些什么话,白眼一清二楚。白眼可是个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人。他已经担任好几届村主任了,试想他可能已经厌倦了村官的工作,但在白眼看来,村官不能丢掉,丢了村官就是丢人。白眼靠的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立竿见影,第二天白眼行动了,他的动作可要比黑毛大得去了。怎么着?他先是请一大帮人去城里大酒店下馆子,又买来一头牛,请来了全村的人到他家聚餐。

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头天晚上也去了黑毛家的,板嘴巴,长耳朵,麻狼几个人也来了,他们依然是最活跃,最积极的人,他们帮黑毛宰牛,剥皮,煮肉,为白眼出点注意,传达点小道消息,打电话拉拉票。

牛肉差不多熟了,去白眼家的人络绎不绝。这时,马路上,整个村子,都飘着牛肉香味,有些人似乎头一天确实去过黑毛家的;有些人早晨来过这里的。白眼的老婆端上了盛得满碗的牛肉片子,大伙儿大饱口福后,寒暄上几句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那些人又来了,他们从西家听一点,经过添油加醋后,再传给东家,这似乎就是他们的嗜好。

白眼的举动让黑毛又睡不着觉,他圈里的几只羊最终宰的连一只都没剩下。

终于熬到正式选举的这一天,家家户户的代表不约而至,在大队党支部院内,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两列长队说来也怪,是自发形成的,各支持一方。队长双手撑着个长把子喇叭,大声喊着选举秩序和规则,这样的气氛和场面让人不由得紧张,心里发颤。

队列里有人小声嘀咕“这回肯定是黑毛胜!”人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闭嘴一笑。有的实在憋不住了“哪有黑毛的戏?想的美!没问题是白眼。”“白眼没给过我们一点好处,给他投票的宴席没了……”人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

人们说的什么白眼听进了那么一两句,他的五脏好像被打翻了,来回上下抖动个不停,手心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冷汗,他不停地在院里跺着脚,转着圈。

黑毛低声对妻子说“咱要是个孙悟空多好,拔一根毫毛,变出满院子的人......”妻子甩手碰了一下丈夫的屁股“小心你那几根黑毛想白了,你不看看今天的阵势!”

百眼的老婆更急躁,挤进人群这边探探,那边瞧瞧,她连抢走别人手里选票的心思都有。

投票对全村人来说都是一种砰然心动,一种折磨,好不容易投票结束了。

唱票已经到傍晚时分了,双方都选出自己最信任的人担负监视的重任。负责唱票与记票的任务归乡政府,明光四射的灯底下,一位小个子,小平头,一身黑色西服的乡镇干部,认真又宏亮地念着票,“白眼”“黑毛”“白眼”“黑毛”。另一位大个子,穿着蓝色夹克的干部,一笔一划在一块大黑板上写着“正”字。

白眼想:就是把地球倒过来扣在头顶,主任还是我白眼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挤进人群看一看。不料,黑毛身后的“正”字连续写上了几十个,白眼等了好久,几乎把眼睛绷烂了,耳朵听出了茧也听不见自己的名字来。白眼的脸上好像喷上了一层细细的尘土,苍白苍白的。一辈子精灵的跟猴子似的白眼最近脑瓜子有点蒙,他没想到今天投票有人欺骗了他。白眼越想越气,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他似乎多活了几十年。

白眼越想越来气,早知道这样,惠民扶持项目的雨点子能下到这些白痴的头上吗?早知道这样,该我独吞了,真是气死人了。”

白眼有一帮忠实的拥护者,那可是绝无二心。他们没等白眼发号施令,就按计划行动了。

猛的党员室的灯灭了,有人大声喊“断电了!”大伙也跟着喊道“断电了,断电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拥挤,起哄,干部手里的票不翼而飞。黑乎乎的,谁也不知到所有的选票让谁给抢去了。大队部院里打骂声,哭声、喊声连成一片。

县公安局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后,立马派出大批警察警车出动,很快在大队部周围扎满了震慑力极强的警察。渐渐的,整个村子好像平息了下来。断了电的那盏灯也亮了。

村民们等待着,张望着,乡长郑重地宣布“选举违规,取消双方参选资格”大队部院又是一片哗然。

那一夜,村里的无数灯亮了个彻夜,没有一家断电的,黑毛与白眼家的灯好几夜也没有歇息。

作者简介

杨应芳 生于70年代  宁夏海原回小教师  爱好文学 作品多见于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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