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俊 | 收麦季

收麦季
文|赵红俊
要割麦了,布谷鸟“快快早起”的叫声催得人们心惶恐,拿准时间,到地头时东方刚好发出鱼肚白,影影绰绰中正好开战。
在家里已经吃过妻子老王做好的饭,因为准备要像祖母形容的、一边弯腰割一边走路的方法工作,两碗红薯干稀饭一个花卷馍把肚皮胀得杏圆。
过去生产队割麦,生产队长早上不论钟敲得多样的响,哪怕吼得嗓子嘶哑,社员们还是“狼上狗不上”。有几个劳动力勉强来到地头,也是无精打采哈欠连连。
磨洋工是人们的拿手戏,队长给每个人丈量了一溜儿地,人们也是不死不活慢吞吞地行进。
土地承包后割的是自己种下的已经成熟的麦子,一旦刮大风下了大雨,粮食就会颗粒无收,虎口夺粮啊!哪个还顾得去磨蹭。
因为早晨天气凉快,割麦的速度是非常迅速的。田里没有了往日的嘻嘻哈哈,人们也顾不上互相搭讪,真的是男女老少齐上阵,麦地里只有镰刀割麦的“刺啦”声。
太阳逐渐升高,热气慢慢逼近,先去夹衣后脱单,若不是怕麦骚子坏了皮,恨不能去掉贴身内衣。
就是有些不怕胡燥的人,也要忍着汗流浃背的难过,因为大太阳会晒坏皮。
临近中午,酷热熏烤、劳累力疲,口渴肚饥,人们互相吆喝着:“回吧!”“走!先走!”镰把子挎住酸痛难耐的腰,慢慢往家走。
喳丽鸟叫得惊心,一阵干热风刮干了麦穗,刮得麦糠壳松了口。午饭后顾不得酷热,免去了午休,麦田里再去奋斗。
一个下午的奋战,摸着黑回到家,女人做饭,男人磨镰,睡觉时已是午夜。
第二天去地里,还要把人力车拉去,中午,装一车麦捆子,耐着炎热和肚子饥,弯腰躬背亦步亦趋往打麦场拉。
一两天过去,男人们的脸黢黑,女子们面孔上的细皮嫩肉变成了一坨黑烧饼。汗脏了的衣服也无空无力去洗,任由它酸臭味扑鼻。
累得实在没有办法,金哥想了个好主意。把装有白酒的瓶子用力往前面一扔,努力割到有酒瓶的地方,喝一口酒再反复继续,用烧酒给予割麦奋力的引诱。
天边的乌云骤起,“轰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人们把田里的麦捆三五个堆积成小堆。跑步回到打麦场急慌慌把满场里竖着的麦捆往大垛子上集中。
那时候没有塑料布,只有按照传统的办法,用许多麦捆在垛上面做一个两面成斜坡的垛顶,用作防止大雨把麦垛淋透。
老天随下随晴倒还罢了,连阴十天八天,没割倒的小麦,地里码着的,上了大垛的,麦芽出得青嘡嘡,麦蛾子乱飞。
人口少责任田少的人家三四天割完拉完,像我家种有六亩小麦的户,七至八天才能割完。
闺女和儿子全是长到七八岁就和我们一道起早贪黑,受着风吹日晒。到田里后先是一人四行,而后逐年慢慢增加直至和大人割得一样多。
生产队时“大和泥”的干活方式能使我钻空子不赤膊上阵,坐在保管室里缠杈钉木锨,在树荫下修车厢、车轮。
责任田到户后十有九家制备了架子车,加上我自己家的麦头已焦,再者开始割麦前各家的工具早已修备妥当,我这个木工也需要去田里拼命了。
即使哪家邻居正拉麦时架子车有所损坏,也得等到午饭后稍微休息的时间,或者是晚饭后给他们修理。
修理时黑更半夜“叮哩啷当”的声音震得山响。棘手的问题有时候还要奋战到天明,累是累,苦是苦,人们敬奉我的举动和物品,确实让我感受到会个手艺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割罢麦,因天旱土地缺墒暂时点种不成晚秋,就要先给小麦脱粒。
过去生产队给小麦脱粒是用千百年老祖宗传下来的方法,大清早把小麦秧子摊在打麦场上。中午套上牛用石磙碾上两遍,杈挑挑翻腾个过儿,午后再反复碾几遭用杈拢起。
把被碾碎了的麦秸秆归拢成草垛,然后把麦粒和麦糠归拢成一堆,用木掀铲起来迎着风扬净。社员们再把装满的麦袋子扛到保管室里。
现在有了小麦脱粒机,只需各家组织劳动力轮流着使用机器脱粒。不用排号不用抓阄,一垛一垛顺着来。
白天和黑夜,没有什么时候概念这一说,这家到那家,也没有休息一会儿这一讲。机器挪来,男主人就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烟。女主人也在这个劳动空隙时间里,回家拎来了翁婆早已用细箩过好的黄酒。
大方桌在麦垛边搁好,脱粒机被摆正,动力机在师傅的几次校正后瞄准了方位,一位负责向机器内填小麦棵子的、嘴上戴着本来是白色的、如今变得肮脏不堪的口罩的毛头小伙子在机器边站好。
如毛头小伙一样打扮的一个棒劳动力在方桌旁就位。几个放了麦假的孩子在麦垛上半跨。几位妇女在麦垛边摆好姿势。两个最有力气的手持桑杈
的男子,和两位年岁稍长的人手握木掀,在脱粒机出口的前面严阵以待。
管控机器的师傅手持摇把,轮换着往掌心里吐了口唾沫,左手捏住机器油门的控制器,半弯了腰,右手准确地把摇把塞进机器的起动孔中,屏住一口气,奋力几摇,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响起,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开始。
机器“咚咚咚”欢快声音响起的同时,人们便忙了起来。娃娃们奋力把麦捆子往下扔,女人们急急把麦捆子往方桌上放,站在桌子后面的人右手举着镰刀快速砍开麦捆子,然后把散了的麦秧子往右边送,毛头小伙均匀迅速地朝进料斗喂。
机器前面的两个壮汉用桑杈奋力攉着麦秸,两个男子往场边转运。一个好汉努力朝摆好垛底的垛上扔,一个干活仔细的人在垛上平饬。
两个人把机器口中喷出的麦粒和麦糠朝旁边拢。如果还有剩余的劳动力,就有人手舞扫把把麦堆上的麦糠扫走。
人们没有了谈笑,也不东张西望,憋住了大小便,顾不上擦汗,只是太口渴,才急忙忙奔到水桶旁,拿起葫芦瓢舀半瓢一饮而尽。
几天的少吃饭少吃馍只喝黄酒的反复,人们的嗓子里出现了一种糊锅巴和刷锅水的味气,虽然自己感觉味道怪怪的不好受,为了补充体力而又需要营养给予精神鼓劲儿的速度,还是要作酒中的豪杰。
遇到小的麦垛还好受,遇到了有十口八口人家的大垛,那可真是“唯见长江天际流”啊!
流水线紧张的作业方法,弄得人放屁的工夫也没有。机器的轰鸣使人心里发惊。繁重的体力劳动搞得人们头重脚轻焦头烂额。没日没夜的连续作战让人们晕头转向无所适从。
为了多一些收获,要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虎口夺粮,哪个人不强忍着瞌睡和疲惫而努力奋勇。
连续奋战两夜一天的清晨,实在是筋疲力尽,趁着挪机器的时间,我从打麦场回家想吃点东西。往前面看,二弟也在慢慢晃动,回头一看,大哥也在往前慢慢挪着。
三兄弟到我家每个人喝了一碗玉米煮成的黄酒后,同时醉倒。奇怪了?根据我们的海量来说,一碗黄酒那就不是个事,也许是长时间的疲惫所使,让我们不胜酒力吧!
苦点儿累点儿无所谓,民以食为天,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后来有了割麦机,农民们只需开辆手扶拖拉机,坐在地头等机器。
割麦机前边的巨型剪刀“刷刷”割,粮斗满了后,出料口对准拖拉机的大箱子,“哗啦啦”,“飞流直下三千尺”,车子装得满满的。
收粮站上过了秤,“哗啦啦”,鲜红的票子装兜里。
欣赞国家政策好,如今的麦收季,农民们,扬眉吐气多欣怡。
(注:本文节选自作者长篇小说《蹚过内心的河流》,略有改动。)
-End--
审稿: 阿雅   图:网络  美编:May



作者简介:赵红俊,古稀老人。想用文字,“延续”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心得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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