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 | 张书勇:在希望的田野上(110——112下部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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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望的田野上

(110——112

下部)

文|张书勇

110

在小吃一条街上结束了对于那场感伤凄美的爱情往事的缅怀之后,李进前便和张曼丽打的回到“中原宾馆”。因为一部解放战争时期的谍战题材影视剧正在省城西郊拍摄,导演和张曼丽相熟,听说张曼丽大驾光临,定要请她过去客串个临时性的角色,所以又由小牛驾驶奔驰商务车,李进前亲自陪同,张曼丽带着随行人员连夜赶到了剧组拍摄现场。

在小牛驾车帮助剧组运送两趟道具、张曼丽客串完临时角色后,天色已近拂晓;张曼丽谢绝李进前的再三挽留,带领随行人员赶至机场,搭乘清晨六点的航班飞离了省城。这次张曼丽为“香雪”公司拍摄录制广告,不但拒绝收取酬金,而且就连吃饭住宿等一应的招待费用,也统统由自己支付。这使得李进前感到非常歉疚,因此不顾一夜未眠的疲倦劳累,一大早便亲自赶往省城最为繁华的“胖东来”时代广场,挑选购买了三万余元的日常生活用品,安排小牛给梁敏君教授送到家去。

至此,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已在省城呆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三人的事情也各自办理完毕;中午十二时许,一行大小九人齐聚“中原宾馆”,吃完一顿惬意而又丰盛的午餐,然后便坐进奔驰商务车内,开始悠悠荡荡的径向禾襄返回。

车子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宽阔平坦的省际公路上,碧桃、若凤分坐在前面的座位内,赵夏莲则和李进前、张天远并排坐在后面,麦兜、洋洋、禾禾则没有固定位置,只管不停的在车厢内窜来跑去,再无片刻安生清静时分。

这正是午后时分,九月的阳光透过拉下的窗帘懒洋洋的投射到车厢里面,劲头依然燥热不减。小牛端坐驾驶座上专心致志的开车,几个大人则随着车身的轻微起伏,渐渐的有些神思飘忽昏昏欲睡起来;惟有麦兜、洋洋、禾禾三个小把戏兴头不减,一路上叽叽嘎嘎又说又笑,十分热闹。

麦兜身穿一套卡通型的牛仔短衣,趾高气扬的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双手掐腰,骄傲的挺着小肚皮说道:“刚才站在宾馆门前等车的时候,天可真热啊。我小麦兜今年八岁,一辈子也没看见过这样大的太阳!”

洋洋则把嘴巴凑近禾禾的耳朵,悄声说道:“禾禾哥哥,我昨天夜里不小心尿床了,尿了好长好长的一条河,差一点儿就把麦兜冲进了大海里!”

受到麦兜和洋洋的感染,一惯沉静少语的禾禾也有些活跃起来,充分暴露出了既调皮又捣蛋的孩童本性,拿右手食指刮着自己的鼻子,冲洋洋直扮鬼脸:“羞,羞!”

“不怕不怕我才不怕,我会游泳呢!”麦兜听到了洋洋和禾禾的对话,一面嘻嘻哈哈的坏笑着,一面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会儿,三个小把戏又开始争抢起在省城新买的儿童玩具来。麦兜趴在桌上,一把将玩具全部揽进自己怀里,偏不给禾禾和洋洋玩。禾禾站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却只是无可奈何;洋洋把手指头伸进嘴里,两只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娇声说道:“麦兜哥哥,我小,你就让我玩玩嘛!”

洋洋这一招确实见效,麦兜立刻把玩具全部推到了她的面前。禾禾看得眼馋,伸手也要去拿时,年龄最小的洋洋却鬼笑着说道:“叫姐姐,叫姐姐我就给你玩儿!”

……

因为昨夜几乎通宵没有合眼,李进前一上车便把脑袋侧歪在座椅背上打着瞌睡;忽然手机的铃声震响,把他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是张曼丽的来电:“哈咿,李SIR,我已安全飞抵了目的地。你现在到了哪里?怎么搞的,我们昨天晚上在小吃一条街吃饭时,竟然被人躲在暗处偷拍了照片!……”

张曼丽说,两人昨天晚上吃饭闲聊的照片已经登上了今天香港一家娱乐报纸的头版,标题也制作得特别醒目:《当红影视明星张曼丽偷赴大陆,某省省城小吃一条街约会情人》。不用说,肯定又是狗仔队的哪位成员也搭乘了那趟飞机,一路跟踪来到省城,然后躲在暗处偷拍了两人吃饭闲聊时的镜头。

“这些无孔不入的无中生有的狗仔队啊!……”电话里,张曼丽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

“李总……”

李进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刚刚压下手机,正在想着女人毕竟还是娇柔娇气、不如男人大气大度的时候,忽然听得一直在前面专心致志驾车的小牛回过头来叫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吗?”李进前问了一句,手扶头顶车栏站起身来,伸长脖颈顺着小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大约二百来米远近的地方,三名男子站在路中间胡乱的打着手势,仿佛在招呼车子减速停下一般;三名男子的身旁,是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轿车。

“油,油……”远望三名男子的口型,依稀是这么一个字眼。

“李总,看样子是他们的车半道没有油了,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小牛在前问道。

李进前虽然感觉出来好象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却还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半道没了油的车呢,停下帮他们一把吧!”

“李总,你看到了吗,他们的车牌用帆布蒙着呢!”小牛很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李进前答道:“光天化日,怕些什么?停下,只管停下!”

小牛听话的踩了刹车,奔驰商务车滑行二十多米远后,停在了桑塔纳轿车的旁边;车门刚刚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生得尖嘴猴腮、手里提着塑料油壶的年轻人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上来。年轻人跳上车后,口里道着:“谢谢,谢谢,这半道上车没了油,还真是难为人哩!”一面伸长脖颈前前后后的打量着,一面回身招手示意下面的两名中年男子也上车;在两名中年男子上车的过程中,年轻人扔下塑料油壶,旁若无人的走到赵夏莲跟前,摸出手机打开屏幕仔细比对了片刻,大声喝道:

“没错,就是你,千刀万剐的人贩子,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滚开!”赵夏莲倏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尽管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还是一把将无端冒犯自己的年轻人推出三尺开外。

“熄火,立即熄火!” 两名跳上车来的中年男子中,一名络腮男子从腋下拉出一根银光闪闪的钢管,对准了小牛的脑袋;小牛回头望了李进前一眼,无可奈何的将发动机熄了火。络腮男子随即一把抢过小牛放在驾驶座前的商务车钥匙,揣在了自己的怀中。

“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我的人贩子大人!”另外一名斜眼男子也从腋下摸出钢管,径直走到赵夏莲跟前,将管头顶住赵夏莲的前额冷冷说道,一面说话一面动手去摘赵夏莲挂在肩上的坤包。赵夏莲一把推开斜眼男子,双手死死的护住肩上坤包;若凤和碧桃赶紧起身扑来,双双护在了赵夏莲的身边。

“让你欺侮我的老爸,让你欺侮我的老爸!”麦兜一跃而起,伸展腿脚,使劲的踢着斜眼男子;禾禾和洋洋也似并未意识到危险,各自拿起手中的玩具冲锋枪直捣斜眼男子的腰部臀部并齐声喝道:“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斜眼男子仿佛并无感觉,只管将钢管管头抵着赵夏莲的前额:“怎么样,人贩子大人,乖乖的下车跟我们走一趟吧!”

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张天远立刻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扭头去看李进前时,李进前也正满脸紧张的注视着他;至此赵夏莲也已看出端倪:这是一伙公路劫匪,只是不知为什么要把自己认作人贩子。三个人互相点头会意后,李进前、张天远突然飞身上前,同时出脚将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踹下车去;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赵夏莲也忽的窜跃起身,一头撞在斜眼男子的胸前,直将斜眼男子撞倒在了车门外面的地上;紧接着小牛摁下旋钮,发动机轰然响起,并半刻也未耽搁的伸手一点按键,车门疾速关闭。李进前大吼一声道:

“开车——!”

小牛猛然一踩油门,车子呜的一声窜了出去,原来这奔驰商务车的好处是只要车钥匙不离驾驶座周围两米,发动机便可照常启动。赵夏莲和李进前、张天远隔了车窗向后望去,只见年轻人、斜眼男子气急败坏的追着车尾疯跑,一面跑一面骂,又捡起地上的石头砖块拼命的朝向车子砸来;然而车子早已驰出百米开外,两人力气再大,扔出的石头砖块又哪里能够砸得着呢?

“怎么样,是你主动下车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下车?”车子驶出千米开外后,李进前翘着二郎腿靠在座椅上面,笑眯眯的对蹴身小牛旁边、慌乱不知所措的络腮男子说道。赵夏莲和张天远也放松了心情,笑着说道:“对,是你主动下车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下车?”

麦兜、禾禾和洋洋一齐拍手跳脚,大声叫道:“是你主动下车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下车?”

络腮男子左手握着钢管,右手攥着车匙,可怜兮兮的望着赵夏莲、李进前和张天远,许久方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谢谢谢谢,不用各位动手,还是我自己下车吧!”

小牛松开油门停下了车,按键打开车门,络腮男子把车匙还给小牛,然后连滚带爬的翻身下车,并冲着车门连连摆手叫道:“拜拜,拜拜!”

一口气驶出十多公里,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碧桃和若凤、赵夏莲各自抚着胸口,连声直叫后怕。车内气氛刚刚有点活缓松泛,小牛却忽然盯着倒后镜喊叫了一声不好。李进前把头伸出窗外,果然看见后面不到百米远处,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正死死的咬住车尾紧追上来,便高声骂道:“这群家伙想飙车啊。小牛,加速甩掉他们!”

小牛一踩油门,车身微微一震,霎时便疾驰如飞,几乎没有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响,红色轿车便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几公里远处。李进前刚要得意的长啸一声,一回头,脸色却又立刻变得煞白如纸了:

原来前面不到一公里远的地方,两辆蒙着车牌的半旧轿车正头碰头的横在道路中间,五六个男人则站在一旁,胳臂抱在胸前,嘴角叼着烟卷,面带冷笑虎视眈眈的盯视着越驰越近的商务车。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形势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赵夏莲、张天远、若凤和碧桃同时站起身来,神色紧张的望望前方,又望望后面。小牛回过头来,额前淌着涔涔的汗珠,口气恐慌的请示道:“李……李总,怎……怎么办?”

“怎么办,停车呗!——难道还能从地下钻过去,难道还能从天上飞过去?”

李进前气急败坏的嘶声吼道。

111

因为有一位高中时代的同学在距离省城二百公里的旧县教书,所以中午吃饭时,赵夏莲和李进前、张天远一拍即合,决定返程不走高速,专门绕道这条幽僻的省际公路,准备在途经旧县时顺便拜访一下这位多年不见的同学。现在距离旧县县城还有五十多公里,却突然遇到了这档子事情,李进前眼看此地前不搭村,后不靠店,公路两旁全是一望无际的青翠茂密的玉米棵子,又正逢午后歇息时间,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几乎没有,不禁也急得淌下了滚滚汗珠。

“进前,要不报警吧!”赵夏莲和张天远紧紧盯着李进前焦灼喷火的双眼,强自镇定的说道。

“只怕来不及了,——这帮家伙选择这个时间这个路段作案,看来不但是群惯犯,而且还早有预谋;公安方面就是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即出警,最快也得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此言一出,车内的空气立刻更其紧张,原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洋洋禾禾吓得拱进碧桃若凤的怀里,碧桃若凤虽然表面强自镇定,但也控制不住的脸色发白,身子微微的抖动着;唯有麦兜天不怕地不怕,把玩具冲锋枪挎在脖颈上,枪口朝前大声的叫着:“冲啊杀啊,来吧,我把你们都给突突了……”

奔驰商务车在距离两辆轿车十多米远的地方缓缓停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后面的红色桑塔纳轿车就也赶到了,“嘎”的一声停在商务车的侧面,在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率领下,络腮和斜眼男子争先恐后的挤出车门,手里乱七八糟的挥舞着钢管,气势汹汹的奔至商务车前,拍着车门叫道:“下来,统统下来,不然我们就动手砸车了!”

碧桃吓得低低的尖叫了一声,若凤也是胳膊簌簌发抖,脸上毫无血色。李进前起身走到车门跟前,回过头来说道:“大家镇定些,守好孩子,护好车辆。小牛打开门,待我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我不让你下去,我不让你下去。”碧桃放下洋洋,一头扑过来从后面死死的抱住李进前的腰,嘴里哑声喊道,“他们不就是为了个钱吗?把车上所有的现金支票和值钱的东西都扔下去吧,我只要咱们大家一路平安到家……”

“下车,统统下车!”这时原本在前拦挡道路的几个男子也手持钢管皮索,快步奔来围住了商务车,口里乱七八糟的喊叫着。

“进前,千万别鲁莽行事,还是赶紧报警吧!”张天远和若凤也都起身劝阻着李进前。李进前转身过来,抬手抚了抚碧桃的头发,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看来事情已经远远的没有那么简单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小牛,开门!……”

在张天远和若凤取出手机,啪啪啪的捺着报警电话的时候,赵夏莲一直表情严峻的盯着车外,就在此刻,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大声叫道:“别再争了,他们要找的人是我,还是我下去吧!”<br>说完竟起身绕过李进前和碧桃,顺着刚刚打开的车门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见此情景,张天远立刻丢下拨了一半号码的手机,顺手抄起座位下面的一个空啤酒瓶子,紧紧跟在赵夏莲的身后也跳下了车;“天远——”若凤嘶叫一声,一把推开禾禾,竟也跟着跳下了车。

“小牛,护好车!”李进前叮嘱一声,随即便也跳下了车;碧桃放开洋洋,跟在李进前的身后也跳下了车:“小牛,关门,照顾好孩子们!”

奔驰商务车的车门在按键的制动下,缓缓的关闭了。

赵夏莲站在中间,李进前、张天远分立两旁稍后,三人的位置恰呈品字形状,身后则是若凤和碧桃。五个人表情冷峻目光威严的盯着一群叫嚣隳突、从四面包围过来的歹徒。

“哟,还真够哥们义气,全都下来了。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嘛,我们只要这个,只要这个千刀万剐的人贩子。”依旧是那个二十来岁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冲在最前面,伸手就去扯赵夏莲的胳臂,“怎么样,人贩子大人,是你主动跟我们走呢,还是我们大家动手帮你跟我们走?”

“放开他们,我跟你们走就是!”赵夏莲一把甩开年轻人的手,冷冷说道。年轻人嘿嘿冷笑两声:“早这样,不就山西到河南,——两省了嘛,大家也不用费这么大的事了嘛!”

赵夏莲打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跨步向前走去。

“夏莲——”张天远、若凤、碧桃同声叫道。

赵夏莲回过头来,平静的说道:“你们上车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这时麦兜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手里胡乱挥舞着冲锋枪直捣年轻人的屁股:“让你们欺侮我的老爸,让你们欺侮我的老爸!”

赵夏莲叫道:“麦兜,回去,回到你李叔叔张叔叔那里去!”

“我不,我要留在这里保护你!”麦兜“哇”的哭了出声。

在此期间,李进前始终默不言声的站在当地,态度冷静的观察着一众歹徒,这时忽然招了招手,示意年轻人近前;年轻人不明所以,放开赵夏莲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李进前跟前。然而仅仅只是转眼时间,走到李进前跟前的年轻人便浑身哆嗦嘴巴大张,四肢僵硬呆立如偶,同时一股腥臊恶浊的黄水也开始顺着裤腿簌簌的淌流下来了。

——一支手枪,枪口稳稳准准的顶着年轻人的脑门;手枪后面,是李进前一动不动平伸着的手臂!

看到这一幕,后面飞奔而至的几个男人包括络腮、斜眼在内,立时停住脚步,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术一般,一个个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赵夏莲得了解放,快步返身回来,和张天远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李进前的后面。

“大大……大哥,你的枪……”年轻人磕磕巴巴的说道,“不会是假的吧?”

“假的?”李进前冷笑两声,枪口朝天扣动扳机,“呯”的一声脆响,一粒子弹带着唰啦啦的哨音破空而去, “怎么样,是假的吗?”

“好好……好像是真的!”年轻人哆里哆嗦的答道。

“岂止好像,”络腮男子跳起脚来,一掌拍在年轻人的头上,“简直就是真的!”

“岂止简直,”斜眼男子跳起脚来,一掌拍在络腮男子的头上,“肯定就是真的!”

李进前对着枪口吹了口气,笑眯眯的说道:“既然各位一致认定我手中的是真枪,那么下面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教了吧?”

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大大……大哥,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幼、幼子。求你别开枪……”

李进前忍不住“噗嗤”一笑:“拜托,翻新点儿花样好不好?”

年轻人跳起身来,回头指着公路中间两辆轿车前面的人,大声吼道:“你,你,你们,把车开走,闪出道路!”

两名歹徒立刻慌不迭地的钻进车内,把两辆轿车从公路中间开到旁边的庄稼田里。

“集合!”年轻人又从袋中摸出一支口哨吹响,所有的人立刻跑步过来,在李进前跟前分列两排站好。

“报数!”年轻人吼喊一声。

所有的人立即依次报数:“一,”“二,”“三,”“四,”……

“好,很好。”李进前抬手挥枪,“大家听我的口令,向后转——起步走——”

年轻人站在队列最前,带领所有的人按照李进前的口令转身起步,朝向背着奔驰商务车的方向去走。

“一二一,一二一——”麦兜破涕为笑,并不失时机的喊着口令。

所有的人在麦兜口令的指挥下,走得极其整齐。

“一二三四——”麦兜喊道。

“一二三四——”所有的人跟在麦兜一齐喊道。

李进前望着一众歹徒的背影,忽然大声喊道:“立定!”

所有的人立即停步住脚并排列整齐,年轻人和络腮、斜眼男子跑步出列,返身回来:“大大……大哥,有何吩咐?”

“唱支歌,唱支歌。”李进前晃了晃手中的枪,冷笑着说道,“统统立正站好,我给你们起个头,喜羊羊,美羊羊,预备——唱!”

“喜羊羊,美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年轻人、络腮、斜眼男子和身后所有的人立刻立正站好,齐声唱了起来。

“上车!”李进前低低的吼喊一声。

小牛迅速按键打开车门,若凤、碧桃带着麦兜率先跳上了车;小牛猛的一踩油门,发动机轰然响起,车子开始缓缓的向前游走。赵夏莲、张天远依旧分守在李进前的两旁,警惕的护卫着他的左右两翼;三人呈品字形状,背靠车厢疾速的移动着脚步。

“上车!”李进前再次低喝一声,待赵夏莲、张天远跳上车后,也疾速回转一跃而起,飞身蹿进了车内,小牛猛踩油门,车子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冲去。

车辆驶出千米多远,李进前回头透过车后玻璃望去,看到一伙歹徒依旧站在端端正正,老老实实的唱着歌:“喜羊羊,美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李进前跃身上车后,一直守在车门后面的碧桃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又拿拳头狠砸他的胸脯肩膀:“你吓死我了,你可把我给吓死啦!……”

李进前裂开大嘴望着碧桃嘿嘿而笑。洋洋跑过来偎在李进前的腿间,双手绞股糖一般搂紧他的脖子,连声打问道:

“爸爸,爸爸,你们刚才是在演戏吗,可真好玩啊。——爸爸告诉我,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几个大人,除小牛外,赵夏莲、张天远还有若凤碧桃立即一齐围住李进前,齐声打问道:“就是,进前,你手里的枪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呀?”

李进前抬手捋了一把额前的冷汗,狠狠的甩在地上;半晌,忽然开心的不可遏抑的哈哈大笑起来:

“昨天夜里帮助剧组运送道具,可能是天太黑了,他们一时大意,竟把这支道具枪掉在了车座下面,我也是刚刚下车时候发现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

说完,再次从口袋内摸出那支仿真枪,放在掌心里扔了两扔。麦兜、洋洋、禾禾立刻扑了过来:“给我们看看,给我们看看!”

李进前把道具枪给三个孩子看了一遍,然后说道:“小牛,记得明天提醒我派人把枪给剧组送回去!”

112

由于突遇意外事件,尽管有惊无险,然而一行人却是再也无心拜访那位远在旧县教书的同学了;李进前吩咐小牛绕道六十公里驶上高速公路,一路油门大开风驰电掣,晚七时时分,商务车终于平安的驶进了禾襄市区。

若桐已早安排小王带车等在市区入口,张天远和若凤原本打算告别赵夏莲和李进前,带着禾禾连夜乘车返回仲景村的;不想下车伊始,便听到大街小巷的行人小贩都在谈论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于是两人一商量,遂决定不急于回家,准备再在市区呆上一天了。

这件极其意外的事情就是:禾襄市农技中心技术人员、水源镇挂职科技副镇长唐盛不幸以身殉职了。

张天远和若凤站在市区入口附近的一座菜市场旁倾听许久,又打问了几个小贩行人,方才弄清楚了唐盛英勇牺牲的全部经过:

原来,环绕水源镇镇街流过的湍河是一条流沙河,平日里水流最是温驯和缓;然而由于上游支流繁多,流域面大,湍河上又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水文景观。这道水文景观,被沿河两岸群众俗称为“干化水”,即有时天上明明并未下雨,河水却会在顷刻之间暴涨横溢。这种现象一般发生于夏秋时节,究其缘由,却系上游的支流地区大面积突降暴雨所致。“干化水”一旦发作,情景极其骇人,破坏性亦极其严重。

三天前湍河便突然暴发了这样的一次“干化水”。据禾襄市区的几位目击者说,当时正是午后稍晚时分,天空尽管阴沉沉的,然而并未下雨,湍河河水也象往常一样缓缓的流淌着,还有许多闲人枯坐在沿河两岸的树荫下面,或乘凉垂钓或打牌闲聊;忽然,只听得上游方向隐约传来隆隆如雷般的闷响,眨眼之间便看见一线浑黄水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翻卷而来,人们连滚带爬的刚刚逃至安全地带,浑浊汹涌的河水便啸叫着溢满了堤岸;河道里,几艘硕大的采沙船也被冲得连翻几个跟头,随后就被摇摇摆摆的裹挟而下,竟将跨河的一条石桥冲撞切断成数截。

这次“干化水”,距离水源镇镇街三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共有在河道内放羊的六名老人和小孩来不及逃出,被洪水围困于远离河岸二百余米处的一座孤岛上面;因逢周末,包括李颉在内的绝大多数干部都不在机关办公,唯唐盛恰在综合办公室值班。接到告急电话的唐盛立即带领三名机关干部和两名派出所民警,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了事发现场。

在现场,唐盛看到湍河的水流愈来愈急,水位愈涨愈高,孤岛即将全被淹没,而接到急报的禾襄市消防中队的武警官兵偏偏又在出警路上遇到大规模的堵车,一时片刻不能到达。天阴得厉害,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骤雨即将袭来。眼见天色向晚,救援工作迟迟未能展开,面对孤岛上老人小孩声声凄厉的呼救,唐盛一急之下,竟脱了衣服就要亲自下水救人。

“唐镇长,水流太急,泥沙太大,还是等消防队的武警官兵赶到再想办法吧!”两名派出所民警拦住了唐盛,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水。

三名机关干部也挡在了唐盛的前面,其中一名老成些的甚至附着唐盛的耳朵低声说道:“唐镇长,你只是挂职人员,并非水源镇在编干部,所以做做样子就行了!……”

“让开!”唐盛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喝叫一声,撞开众人便跃下了水。

唐盛自小在湍河岸边长大,水性原本极好,上大学时又曾获得过全省游泳冠军的称号,此刻在汹涌湍急的浪花波涛里往来浮游,不到半个小时就救出了五人。然而在营救最后一名老人时,由于体力实在不支,唐盛只好命人找来一团尼龙绳子盘在腰间,绳头一端留在岸上;待游到孤岛上后,将尼龙绳子系在早已吓昏的老人腋下,再由岸上众人合力扯着绳头拉拽,自己气喘吁吁的浮游着跟在后面照护。不想刚刚游过一半水程,上游一根碗口粗细七尺来长的枯朽木桩顺水而下,那木桩尖锐的茬口不偏不倚,正撞在唐盛的太阳穴上……

唐盛的追悼大会定于明日上午九时在市殡仪馆举行。由于一路劳顿,得知消息较晚,仓促之间没能前往唐盛家中吊唁,加上因为业务关系,张天远、若凤和唐盛交往颇多,熟悉唐盛的秉正为人,更感于前段时间唐盛对于“天凤”公司的直言忠告,所以便决定留下来参加唐盛的追悼大会;而赵夏莲和李进前心里亦很崇敬唐盛的英雄行为,故此也决定前往参加。

次日一早七时,赵夏莲、李进前便和夜里宿于禾襄宾馆的张天远、若凤约齐,大家乘车赶至交通路的南端,——这是由市区去往殡仪馆的必经之路。昨夜下了一场暴雨,气温骤降;此刻,天空里仍旧阴云低垂,细雨濛濛,又有阵阵尖凉的微风轻轻的掠面而过。四人原本以为赶了个大早,却谁也没有想到沿交通路两边十余公里的人行道上,早已挤挤挨挨的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社会各界群众和教师学生,足有数万人之多;他们有的打着雨伞,有的披着雨布,还有的则既没有打雨伞也没有披雨布,只是数十人共同手执黑布白字的挽联,挽联上面或写着“英雄唐盛一路走好”,或写着“英雄唐盛我们永远爱你”的字样,静静的守侯在凄厉的风雨之中。

上午八时一刻左右,唐盛的灵车缓缓驶来,车头两道交叉的黑幔中间挂着一幅大大的唐盛遗照;灵车的后面,是十余辆挂了白花黑纱的轿车客车。令赵夏莲、李进前、张天远和若凤大为感动的是,灵车车队的左右两侧和后面,竟然缓缓的行驶着二百余辆出租车,前面的每辆出租车车顶灯上都固定着一幅印有黑字的白色纸板,联起来念竟是“禾襄全体出租司机护送英雄唐盛一路走好”。看到这一幕,李进前的泪水不由得湿润了眼眶,他马上打电话给吕向阳,吩咐他立即设法组织二十辆轿车,车身挂上“英雄唐盛永垂不朽”的大幅标语,同样跟随在灵车车队的后面。

上午九时,唐盛的追悼大会准时在市殡仪馆院内召开。前来出席追悼大会的有中共禾襄市委书记尹昭河、禾襄市政府市长袁清晨等四大班子领导成员,有中共水源镇党委书记李颉、水源镇全体机关干部,有各乡镇办、市直各单位的党政正职,有省市报纸及电台电视台的新闻记者,还有在校教师学生及社会各界群众代表,共计三万余人。张天远和若凤注意到,竟有数百名水源镇的老人孩子特意起早搭乘公共汽车或者自己驾驶四轮车赶来,头发衣服都淋得湿漉漉的,却一个个表情肃穆,眼睛潮润,默默的分立在人群里面。两人直觉心头一热,泪水便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追悼大会在低沉压抑的哀乐声中拉开了帷幕。会议由袁清晨主持,尹昭河代表禾襄市委政府宣读悼词,李颉代表水源镇党委政府介绍唐盛的个人简历及生平事迹。尹昭河和李颉既详细介绍了唐盛的简历事迹,又高度评价了闪耀在唐盛身上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接下来,便是唐盛的妻子骆香藤发言,追忆唐盛生前不为外人所知的诸多感人故事;再接下来,便是被救人员发言,表达对唐盛的感恩之情。骆香藤被两个女人搀扶着,后面六岁的儿子寒寒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母子两人走到主席台上时,俱是满脸煞白双目通红,浑身颤抖摇摇欲坠。骆香藤手捧讲稿,只勉强念了一句开场白,便号啕大哭,瘫软在地,再也读不出半个字来,只好又被两个女人匆匆的搀下台去;而被救的两个老人和四个小孩上台后,什么话也不会说了,只是俯跪在唐盛的灵前,一个劲的磕头号哭……

李进前也和唐盛打过交道,赵夏莲更和唐盛有过同事之谊,此刻看着这一幕,回想起唐盛生前的谦逊待人,敬业实干,都止不住的热泪长流;再看张天远和若凤时,两人也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追悼大会议程进行至三分之二时候,赵夏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令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哀恸氛围,低头默叹一声,擦了一把眼泪,拉了拉李进前和张天远,又叫上若凤,四人穿过满院肃立默哀的人群,穿过满院郁郁青青的苍松翠柏和张挂摆放其间的巨幅挽联花圈,步行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

一出大门,四人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殡仪馆周围的庄稼田里,早已挤满了前来参加追悼大会的市民学生;大家都默默的肃立在雨中,任头发被水珠打湿,任鞋子被泥泞粘满,却动也不动一下,只是侧耳倾听着从院内传出来的广播声音。而殡仪馆门前的公路上,也停满了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没有一辆车鸣笛,也没有一个人喧哗,司机们都头倚车窗,侧起耳朵,静静的倾听着来自院内的声音;……

(未完待续)

—THE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书勇,汉族,1972年生,现工作于河南省邓州市委宣传部,业余时间专心进行文学创作,已出版有中短篇小说合集《桃花流水美人》、长篇历史传奇小说《大宋风云录之萁豆劫》、长篇叙事散文《邓州风物志之家 故园 老地方》,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也已出版并发行。其中中篇小说《拯救白玉兰》已被改编电影并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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