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坊 | 胡东伟：春风洋溢的早上
花洲文学
春风洋溢的早上
文|胡东伟
01
“兄弟，我看你气色不错，比同龄人年轻了五岁都不止。只是，黑眼圈重呀。你需要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拿出一盒精致的眼霜，嬉笑着放我面前。
"你快滚吧，是不是给姑娘们推销不出去，又来找我事了。我可是男的。”我瞪了他一眼，"你看你的牙膏，吹得天花乱坠，和我用的两面针又有什么区别嘛，要不是看在嫂子面上，非挤你一脸不可。”
西装男子呵呵一笑：“看把你吓得，这眼霜送你了。”说完就要走。我拉着他"别介，我什么时候占过人便宜了，你这不是硬逼着我出钱嘛。"“还真不是，我啊，房子已经买下了。特来感谢你的。兄弟啊，这两年真对不住你，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可我真不需要啊。你房子买下了？太厉害了点，这才多久呀。”
"你还真当送你的，哈哈哈"他大笑不止，“亏你个大老爷们，楞叉得跟姑娘家一样。这是送弟妹的好不好。”
我羞了一下，心里却有点不服气，难道男的就真的不能用了?嘴里却说到：“确实如此，那就替我家夫人谢过你了。”
"对了"，我像想到什么似的，“你个大城市人，居然学会南阳土话了，还懂得楞叉呢。”
“那是必须的，我爱南阳”。他顿了顿，整理下衣角，很严肃地说了这句话，然后朝我鞠了一躬，消失在朝阳里。
02
这是个暮春的早上，阳光刚经过深思熟虑掌握好力度射向人间，免得那些争宠的花儿抱怨雨露不均。我刚开店门没多久就遇到了他，一如三年前我遇到他时一样。
那天他也西装革履，拿个小本子问我各种干果的批发价，末了说：“一样先拿一斤回去给领导商量商量”。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整箱走的价格，卖给你我不就赔钱了。"
“为了我们有长期的合作机会”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握了握手“以后有你大大的挣钱时候”。我叹了一口气，卖给了他。
后来混熟了，我笑他挺会装逼的，那架势就像世界五百强里来的采购。
他正色道，那些世界五百强公司他还真的待过。
我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就央他讲故事。他却笑着说让发红包再讲。我骂他见钱眼开，他嘿嘿地笑了，钱是个好东西。要不然，他怎么会流落到南阳。我告诉他，你可别小看南阳，当年还真相当于你们上海的地位。他笑着说是么？当年是多久了。我哑然失笑，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回忆东汉的荣光。
他告诉我他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到南阳的，这里是妻子的老家。这妻子却不是头婚，他俩都二婚。看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剥了我店里的花生米塞我嘴里，算是借花献佛。
03
他是个很传统的上海男人，父母辈从山东迁往上海。他畏惧妻子就像畏惧着猛兽，偏偏，他小时候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什么都娇生惯养。
为了前妻，他学会了做饭炒菜，把手都磨了好多泡，前妻却嫌他太笨，没本事。为了达到住新房的目的，她逼着家里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说是需要独立的空间。他忍受着所有的嘲笑，却受不了她对父母的不尊和倨傲。在母亲被前妻气晕的那个下午，一贯懦弱的他提出了离婚。前妻看着外星人般的他，也出离了愤怒，发誓第二天一定要办好手续。
独身的他在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想特意去买醉。老实巴交的他和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是疏离的陌生的。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还有那么多妖冶的女郎，比春风更加醇香。
霓虹灯编织的夜，闪烁的不仅有跳跃的灯光，还有那跳跃的人心。
可是他，居然无所适从，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街头流浪。
酒吧门口走过很多女郎，一个比一个妖冶。夜像诱人的酒发出香味，又像幕布掩盖了一切，只有灯光能穿透。
突然，酒吧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身着素衣的女子，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盯着她就像狗盯着猎物。
她的目光流露出迷茫、痛苦与坚决，脸红得像被飞鸟衔过的樱桃。
一群人走近她，口中称着姑娘。她嘿嘿一笑，来呀。一群狼更进一步，然后发出一阵哀嚎。不用说姑娘拿出了秘密的防狼器，然而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打开了车门，让姑娘上车。姑娘一犹豫，上车就晕倒了。他加足油门，呼啸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男人。
04
那个女郎醒来后就先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发现躺在医院的床上，被打上了点滴。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正坐在旁边发呆。她感到一阵眩晕过后的迷茫。
男子说明了昨夜的情形，她感到很是不好意思，就加上了微信好友。
原来那也是她第一次买醉。她不是上海本地人，来自河南南阳。毕业后去了上海工作，她的母亲为了让她能有个远大的前景，执意让她找个上海本地的男友。为此，她嫁给了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子。男子虽然年纪偏大，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嫌她是外乡人，家里大小活什都让她干。她感觉自己像娶了个老爷或者是儿子。
如果下班回来晚没收拾净屋子，就会嚷她一通，自己则往沙发上来个葛优躺，吆喝着快来端水拿水果。
这也就算了，结婚两年没孩子，就嫌弃她是公鸡，外表好看就是下不了蛋。
她都忍了，直到她撞到了一个妩媚的女郎和男子在自家的床上缩成一团，才愤怒地摔门而出。
酒精的烈度达不到人生需求的烈度，却撞开了人生新一扇门。
两个同病相怜的年轻人聊了一阵，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离婚了，房子和孩子都判给了女方，他还得每月负担部分抚养费，直到孩子成年。她这个状况与离婚也没什么分别了，在一番沉思后也离婚了。
05
在微信上约好一年后相见，再见两人依然是单身。
“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地骄傲。”
“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地贫嘴。”
两个年轻人互相打趣，男生说：“要不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呗，谁怕谁呀”
第一次牵手的夜晚，星光明媚得像女生的眼，一眨一眨地。
男生忍不住想去吻下女孩子，却被推开了：“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老不正经了。”
男生大窘，手都缩回去了，女生却笑吟吟地拉住了他:试试吧。
横在他们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没有自己的房子。贵的离谱的房价。男方父母家逼仄的小屋，每月还得抚养前妻孩子的费用。
女孩同意租房，却固执地认为给父母的彩礼必不可少。在农村老家，彩礼都是十万起，没理由到了她这儿断了。男方父母家却认为她家太死脑筋，这是卖姑娘的行为。
"看来我们还是不合适呀。"女孩子的话里透出一种轻描淡写的忧伤，男生却坚定了信念:“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陪着你。”
女方父母打来电话，说她爸爸住院了，在南阳市区。其实，她农村的老家已渐无人烟，留下的要么是眷恋要么是绝望。
两人都跟着来到了南阳。女方爸爸的病需要手术，急需一大笔钱，男生二话不说垫支了。同时也垫支了在南阳生活的希望。上海已越发在梦里。
二老的身体就像白河那陈年的腐水，有些流不动了。
女孩想留在南阳陪伴父母余下的光阴，她想了想，劝男子离开，回到上海，在小城，再大的雄心也会被消磨掉。
男子却说:"你不走，我为什么要走呢。你是不是老爱食言呀，我们可是说好的不弃不离。"
就那样，他一直留了下来。
06
他第一次去我店里的时候，是想给女生买点干果。因为女生闺蜜去看望她父母，说她天天照顾真的很憔悴，应该注意休息和补养身体了。他说了，他的每一笔钱都必须用在刀刃上，别的都减不了，只有拿我们商家开刀了，能省一分是一分。
我后来笑骂他奸，从骨子里都刮不出油水，却又不能不为他感动。
他想买房，不独为了自己。
他找工作，还干兼职，也不独为了自己。
我想起了鲍叔牙对管仲的情意，所以对他也照顾有加。
后来他给我推销各种微商产品，我也认了。
君子做事，不拘于小节，而在于其本心。
我始终坚信他绝非抠门之人，只不过命运让他不得不有所流露。
随着生活的日渐好转，他渐次送了我一些东西，说:“我都记着呢。"
我辞而不受，他也没执意勉强。
平淡才是相处之道。
我问:"你不想你父母，你儿子么?"
“怎么可能，我日思夜想的。但是，我还是愿意在南阳陪着你嫂子。等这里一切完毕后，再去上海也不迟。”
我知道，他指的是为岳父母养老送终。
忘了说，他也叫伟，这是我倍感亲切的原因。
那个嫂子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叫她梅。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 ： 胡东伟，河南南阳文学爱好者。《青春在》微刊编委，《花间醉酒》公号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