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麒||父亲的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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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油坊

文|郭子麒

爸老了，头发花白，行动迟缓。我家的小小榨油坊也没啦。

偶尔的梦里，还是会有满地金黄的田野，有浓郁的油菜花香......

很想写些关于父亲的文字，可笨拙的笔触怎能勾勒如山的父爱呢。生于斯，长于斯，这片深情的土地总是让你默默无言。

这小小的村落，曾经散落的三三两两人家，低矮的青砖或土夯的房。泥泞的小道 ;清澈的小溪，光脚丫的小崽 ;远山青黛 ，鸡鸭匆忙。还有那厚重的木门吱呀声响。

我家的榨油坊就在一溜青山下，房子不大，也就是几十个平方吧，四面土夯的墙，两个门 ，四扇木条窗， 两排起脊斜水的青瓦，屋里没有隔间所以还是阔宽空旷。南面一个油沥沥的沉重铁制榨油机 ;北面就是一段段石槽拼接成的正圆形石碾槽。圆的中心会有一个粗大的木桩作支点，一根木头横伸出来夹着一片厚重的石轮。只要有一条老牛牵引着做动力，岁月啊就会一圈又一圈不紧不慢的顺着石碾 ，慢慢的带走那些旧日时光.....

说起来，这个小小的营生也算是祖传的手艺了。我的阿公靠这个养活了他的七个子女，我的老爸靠这个也是养大了我们四兄弟妹。

其实啊，我也是差点继承了这个手艺的，如果不是别人打趣说“ 学懒做和尚，好吃做油匠 ”，自己觉得不好听所以作罢了。

阿公的油坊我是没有见过的，但大抵还是知道，似乎与见过的区别不大。我曾经在临近的乡镇见过那种废弃了的油坊。一般都建在河流的边上，有一个巨大的水车耸立着，有点儿像现在的摩天轮。水流产生的动能可以带动石碾一圈又一圈地把油菜子压成粉末，省了牛力。

油匠会把碾好的粉末装起来，地上会摆许多的铁环 ;清爽干燥的稻草会铺在铁环上面，倒上粉末 ;然后光脚踩实夯平，稻草折过来 。然后搬到灶台的大铁锅上，一个个叠起来，高的有些吓人。生火 ，直到水蒸气催熟了油饼,满屋的菜籽儿香。这个时间就可以上榨架啦。老式的榨架都是由一截原木制成的。特别的巨大古老，估计要两人合抱，看起就很沉重。它利用的是活塞原理，屋梁会吊起一个撞杆。

油匠就是利用绳索的摇摆去撞击榨架上面的大木楔，咚咚的闷响，豪迈的号子， 榨架被挤压的发出吱吱的声音 。然后就可以看见油一滴一滴被挤压出来，随着木楔的越加越多，那油就是变成一条线了。油匠的劲头就更大了，号子更响，撞头就更猛.....阿公个头大，后背板门样宽。他似乎很不屑于我爸的新机器，靠液压原理压榨出油的方式他感觉没有力量。他总说他玩儿的都是飞撞。

一般的打油人都干不了......所谓的飞撞也还是需要点仪式感的。光头，裸上身 ，露出精壮的肌肉 ，腰间绑一条白色大巾好擦汗。开撞前要先起号子，扶稳了撞锤，倒退几步，一声号起，身体和撞锤加一起的重量顺着惯性向前冲击，讲究的是个准头，人和撞锤的契合，力量速度的平衡。把握不好人是会飞出去的，那就上演好莱坞大片喽。

老年的阿公好像就没有那样豪勇了，我总感觉他好像还有点怕死......

包队的剃头匠总会按规定的日子来到我家，场坝上摆好椅子系上白色的围布两个老头儿就聊上了。一般都是剃头人先开口：“叔老，最近鹿好不？”阿公会答：“还好 ，可以。”又问：“马好不？叔老。”阿公就叹气：“不好哦，幸好还有条牛帮我。”这些话让孩提的我听起来稀里糊涂的，好像江湖黑话一样。多年后才明白，鹿指的是胃口。〔鹿善食〕马指的是脚力。〔马善跑〕

他们话语不多的，阿公眯着眼，剃头匠的小箱子就掏出很多的小工具。一块磨刀的小皮带就挂在椅头上。只见他拿刀子在上面翻来翻去的，蹭几下就开始工作了：剃头，刮须 ，掏耳朵。阿公闭着眼睛问：“仁北，你看看我发根有变化没有，还有油不？”他总会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好着咧，油多着咧，叔老，看你这头发，这劲头，还活个十多年没问题哦。”阿公便很高兴，总会热情的留人家吃饭：“吃点走，吃点走，千事万事，吃饭是大事，不急不急。”

如今啊，有时路过一些卖油的门市，看见货架上摆放整齐的油瓶，那浓浓的菜子油香。总会想起阿爸那忙碌的瘦削身影，想起大舅因为经常踩菜籽饼而龟裂的脚后跟。想起经常在油坊门口探头探脑的少年.......

时代总是在不停地变化的，村里也通电了，小小的油坊后来就不需要石碾了，改成了粉碎机。再后来有增加了打米机，柴油机，父亲好像更忙了，搞些砖瓦厂，藤椅厂，月饼厂，一直都是这样折腾着，努力着。一直也没有赚过大钱，就在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面，我们兄弟妹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长大。

有人问，故乡是什么呢？其实啊，故乡就是村头的老橙树，就是那悠闲的水牛，就是那炊烟，就是那爬满青藤的老屋，就是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字匾。就是那斑驳的牌坊。故乡就是那唐诗，就是那宋词。故乡就是中国人的诗酒田园，精神的家。故乡只在心上纸上 。故乡要你远离它，越远越真实。也会越来越爱它.....

-End--

图|网络

责任编辑：王文雅

作者简介：郭子麒  江西九江人  室内装潢工作  喜欢线条勾勒的空间美。  空闲时间喜欢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喜欢钻研风水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