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悲歌】第三十六章 随着朝廷强调纪律越来越严,公开允许借支公款用来接待也不行了,于是又有新的办法来应付

常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汾州奸杀盗窃案虽然已经了结,但犹藕断丝连,余波不断。

话说此案审办过程中,藩台张兰沚安排泽州知府虞协访查两个月,意在寻机报复政敌臬台多瑞大人。

新任巡抚杨海梁大人担心会牵连到我,多次过问。其实我心中有数,因为我经手的案子还从没有出现过纰漏,也从没有假公济私之举,任他怎么捣鬼也不会伤害到我。最后,也正如所料,张藩台与虞知府都未能如愿,反弄得灰头土脸。

此案审结,介休县林知县并无处分,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张藩台听信虞协谗言播弄,在结案报告上专门说了一番林知县的不是,结果林知县被吏部问责,撤职查办。

林知县一腔怨愤无处发,连夜将之前虞协在介休作下的种种罪行整理成材料,举报到藩司衙门,请求上级查办。

举报材料里面不但详细揭发了虞协的不法行为,而且把钦差隆文尚书在太原查办案件时的摊派、索赂、超标准接待等情况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林知县也真够狠,你们不让我活,我也要恶心恶心你们,反正证据一抽屉呢。爷也豁出去了,爱谁谁!不怕事儿大的尽管放马过来。

按多年惯例,钦差来省巡视,省会首府即可出具单据,准予预支公款两万两银子,用于接待有关事宜。巡视结束后,由首府下属各州县分摊销账。一般每次重要接待,最后算下来都不少于三五万两银子。

因为这些资金来往都是上级明令禁止的,上不得台面,在账目上也无法出现,最后只好由各各州县分摊,自认倒霉。这也是人尽皆知、不得不遵守的官场潜规则。

不过,随着朝廷强调纪律越来越严,公开允许借支公款用来接待也不行了,于是又有新的办法来应付,就是每次有钦差来,其随行人员按照钦差指示表面上都表示坚决不收盘费补贴,采取的办法是,等到钦差办完事回到京城后,由地方将现银兑换出来,送到钦差府上。

事儿还是要办,只不过手续更加繁杂、行事更加私密就是了。

比如,首府让地方州县摊派接待费,一般都通过太原知府亲笔书信为凭,由各州县知县亲自拿现银向知府大人兑付销账。

这次林知县举报材料里面,就附了一封首府知府王有壬大人写给他的要求摊派接待隆尚书费用的亲笔书信。

同时,举报材料还有牵扯到冀宁道道员姜萼园大人的地方,以及泽州知府虞协借查办大案宿妓挟优、索赂贪墨、打击报复等种种劣迹,具体经办人、行赂人的供词和嫖娼戏优时的妓女、戏子本人画押具结的证明材料等也都一一罗列俱全。

举报材料一共列了二十二款,厚厚的一大摞,这要是一一落实了,肯定会兴起一场大狱,不知有多少人要丢官罢职、人头落地。

藩台张兰沚大人得知消息后,急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还是无计可施,无奈只好厚着脸皮求巡抚杨海梁大人帮忙通融。

当时我正陪同杨大人在关北阅兵。杨大人看完张藩台的报告,又递给我看,忿忿地说,难道咱山西的吏治,竟然腐败到如此地步了吗?

我说,这也是各级官员多年因循、迁就、纵容导致的。

于是,我把近年省内高级大员之间的恩怨矛盾、勾心斗角情况,跟杨大人详细汇报了一遍。

杨大人道,怪不得,这些人当真也是自作自受。

再说张兰沚大人在请托杨海梁大人通融的同时,又和姜萼园道员同时做林知县的工作,开出的条件是答应他在介休县任上的上万两银子的亏空由他的继任知县承担,林知县这才应允不再盯着上告。

林知县这边摆平了,姜道员又找到杨海梁大人说,事情都已查明,林知县也承认自己的举报大都出于意气,大多没有事实依据,现在他本人已向我承认了错误。您看是不是就不要再上奏朝廷了。否则,一经上奏,必兴大狱,张兰沚藩台势必也会被牵连进去,大人您刚接任巡抚,班子里面如果有大员案涉贪腐,恐怕于您的政治声誉也大有伤害。

杨大人听后,频频点头称是。

姜道员又说,当然,林知县举报材料里面说各州县对钦差隆尚书接待超标以及强行摊派问题,事关重大,确有必要深入调查,以免将来留下话柄。

杨大人觉得甚是有理,当即亲自批示,命观察使叶名琛和我专门查办此事。

我和叶观察商量说,此案关系重大,固然不能凭林知县一纸举报材料就认为都是事实,也不能因为林知县承认错误欲撤回举报就断定其全是虚言。但真要细查起来,牵连必广;可如果查不出来,我俩岂不有无能与徇私失察之过?

商量半天,想出一法,可以两全,既不兴大狱搞扩大化,也可以免除失察之责、徇私之嫌。

第二天,即以专案组的名义,下发通知到山西全省各州县,近年来哪个地方如有被迫摊派朝廷钦差接待费用行为的,务必据实上报,一律不得瞒报、漏报;如果并无摊派挪用之举,也必须由本人出具承诺保证书,上报省府备案。

结果不出所料,全省各州县长官全部出具了承诺书,说从来没有上级领导强迫摊派招待费用情况,上级钦差来到基层都是轻车简从,吃饭、住宿、工作都严格遵守有关规定,并无骚扰地方之处,如果有,也是小人造谣中伤云云。

既然强行摊派之说查无实据,举报人林知县也已具结承认挟嫌报复,我和叶观察即共商形成了一份专报,呈送巡抚杨海梁大人,给这件举报案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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