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去年的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影片展示全球化大背景下的身份认同困境

每年的2月,柏林电影节在寒风中拉开帷幕,是世界五大电影节中最早开幕的。去年的第69届柏林电影节把最佳电影金熊奖颁给了以色列导演那达夫·拉皮德的《同义词》。

五大电影节各有各的特色,柏林电影节的特色就是关注政治和社会现实。《同义词》很能说明这个特色。这部片子的资金来自法国、德国、以色列。导演那达夫·拉皮德先后在特拉维夫大学学习哲学,在巴黎学习法语文学,在耶路撒冷学习电影。影片从一个以色列人在巴黎的遭遇反映欧洲这几年热议的移民问题。最后,影片又在德国得奖。绕来绕去的三国关系,以及影片中展现的以色列和法国文化的纠葛,使《同义词》颇有点耐人寻味。

以色列退伍士兵约亚夫刚到巴黎,就被寒冷的天气冻坏了,发现新居的浴缸里有热水,便脱光衣服泡了进去。泡完澡起来,他发现行李和衣服全都无影无踪。不得已,只好裸身去敲邻居的房门求救。无人应答之下,他赶紧回到浴缸里,缩成一团。

住在这个楼里的富二代作家艾米勒和女友卡洛琳,发现了已经冻僵在浴缸里的约亚夫,救了他并给他衣服和钱,资助他生活。后来,艾米勒还准备让卡洛琳与约亚夫结婚,以便使约亚夫成为法国公民。

约亚夫讨厌以色列暴戾而压抑的环境,心向往之自由开放的法国,决定脱胎换骨,从此当个法国人。他开始拒说自己的母语希伯来语,通过背诵同义词方式,积极学习法语,全力融入这个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度。

他过去在以色列军队中的遭遇,成了文思枯竭的艾米勒笔下的创作素材。他凭借足以媲美罗马雕像的健美身材,成了一名裸模,并吸引了卡洛琳。法语培训学校灌输的法国思维方式和以色列同胞激进的种族主义行为令他左右两难。

是的,法兰西看上去很美,要融入其中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约亚夫终于意识到艾米勒和卡洛琳利用他的意图,从艾米勒那里要回了自己的故事,并和卡洛琳绝交。

这是个全球化的时代,人的流动就像资本的流动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多。贫穷国家向富裕国家的流动,战乱国家向和平国家的流动,就像潮水一样。随之而来的是,民族、宗教文化的冲突愈益激烈,移民问题成为欧美发达国家愈益突出的社会问题。移民的身份认同困境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

以色列是一个特殊的国家。因为过去的受害历史,因为艰难的建国经历,所以以色列充溢着极端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对这种宗教式的狂热,约亚夫十分反感,一直想逃离,想成为他梦寐以求的法国人。但是,他并不了解法国,并不知道在自由开放的光鲜外表下,法国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乎,他丢弃了自己的母语,却在法国格格不入。

《同义词》的导演那达夫·拉皮德本人就是一个约亚夫那样的人物,本片被评论为“自传性作品”,是他当年经历的真实写照。当年他

说走就走,为逃避“以色列式的命运”,非法入境法国,靠打零工为生,不能签劳动合同,没有法律保障。

为了再现这段经历,拉皮德在以色列找到还在读戏剧学校的汤姆·梅西耶来饰演约亚夫。梅西耶的父亲是来自法国西南部的犹太人,但他生长在以色列,只会说希伯来语,却同样向往法国文化。拉皮德让梅西耶靠读法文书和影视资源自学法语,使他自然接近人物的心理状态:他并不了解法国,他要的是那个文化符号中的法国,那个兼容并蓄、自由博爱的乌托邦,从而最终与真实的法国发生了冲突。

在全球化时代,这种身份认同困境具有很大的普遍性。前不久看了法国导演拉吉·利拍摄的《悲惨世界》,里面的阿拉伯移民聚居区就像国中之国,法国政府和警方依靠阿拉伯帮派的力量治理这些阿拉伯移民聚居区。阿拉伯的民族、宗教文化在这里一点也没消减,与法国的本土文化产生了严重的冲突。

再之前,我还看了两部美籍华人导演和拍摄的电影,《别告诉她》《回到中国》,深深地为这些生长在美国的华人忧虑。他们长着一张华人脸孔,却对华人的民族传统和文化习俗漠然不知,甚至连中文都不会。在美国人面前,他们是华人。在华人面前,他们却是美国人。从这两部影片中,我很明显地看到这些“香蕉人”(黄皮白心)的身份认知困惑,感受到两种文化的纠结交错。

流行网络语言里,有一个词,叫做“别人家的”。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学校,别人家的单位,总之,看着别人家好,是一种常态。约亚夫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他甚至兴奋地对法国人说:“你不知道你出生在法国有多幸运!”但他对法国的认知全部来自书本和电影电视,来自法国人的宣传,就像现在不少人迷恋美国一样。所以,当他要融入法国时,问题就发生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叶落归根”。民族传统文化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不是随意就可以抛弃的。约亚夫不说希伯来语,不见父亲,最后也成不了法国人。这种悲剧,实在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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