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之《小站》:严歌苓迷失在动物世界
进入5月,两位知名作家不约而同在两份知名文学双月刊上发表了自己的长篇小说新作:一是严歌苓在《收获》上发表了《小站》,一是贾平凹在《当代》上发表了《暂坐》。家里订有《收获》,杂志一到,我就认真拜读。又闻贾平凹也有新作,就去邮购《当代》,尚在路上。
严歌苓的作品不少,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陆犯焉识》。这是严歌苓唯一一部以大西北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作品所描述的大荒草漠上悲苦经历中洋溢的人性光辉深深地把我感动了读书笔记之《陆犯焉识》:人性的伟大力量。《小站》虽说与《陆犯焉识》略有不同,写的是川藏公路上的故事,但其荒凉的背景如出一辙,其中也有一位显然是以严歌苓的祖父严恩春为原型的荣教授,但是主题却有很大的不同,反映的是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
据严歌苓说,《小站》的故事来自于一位常年奔波在川藏线上的汽车营长的回忆录。这位汽车营长是严歌苓战友的大伯,他把自己的回忆录给了严歌苓,让她认识了一群战斗在荒凉寒冷高原上的汽车兵战士。严歌苓在这个故事中融入了全球唯一一只参加过二战、获得过军衔的叙利亚棕熊沃泰克Wojtek的传说,写成了这部《小站》。
荣祖侠从南京军事学院外语系毕业后,被以下基层锻炼的名义,分配到这个川藏线上只有20个兵的小兵站代理站长,一天天重复着迎来送往的工作。一天,荣祖侠砍柴时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黑熊崽,便把他带回兵站救治。于是,这只被叫做“黄毛”的黑熊就成了这个小兵站的一员。
小熊慢慢长大,学会了作揖,学会了投篮,学会了摔跤,还学会了拉柴火,帮着炊事班干活,成了调节枯燥艰苦兵站生活的“开心果”,受到兵站士兵和过路汽车兵的欢迎。
在上级的命令下,荣祖侠不得不将黄毛扔到四五百公里外的原始森林里,但它还是回来了。最后,在转业之前,荣祖侠只好把黄毛送给了马戏团。
在荣祖侠和黄毛的故事间隙,严歌苓又穿插讲述了荣祖侠的祖父荣教授给他讲述的叙利亚棕熊沃泰克和收养他的波兰士兵的故事。过去和现在,两个人与两只熊的故事,交叉衔接,喻示了人与动物之间亲密和谐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对动物生存本能的销蚀。
看了《小站》,想起前不久看过的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那是文学史上讲述人与动物故事的名作。杰克·伦敦把宠物大狗巴克在北极冰原上恢复野性、离开人类、返回自然的过程写得荡气回肠,感人肺腑,充满着原始生命力的张扬。
严歌苓的《小站》正好和《野性的呼唤》相反。虽然也是人与动物的故事,但强调的却是两者之间水乳交融的和谐依存关系。这点与今年刚刚上映的二十世纪电影公司改编拍摄的影片《野性的呼唤》这是迪士尼的“老人与狗”,却不是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颇为相似,具有好莱坞动物电影温馨感人的色彩。这恐怕与严歌苓的女性身份和长期受美国文化熏陶有关系。
不过,严歌苓在这个故事中揭示出来的人类与宠物的依存关系导致动物退化的理念,倒是新颖和值得称赞的。黑熊黄毛在兵站长大,成了士兵们的孩子,它的冬眠习性、饮食习惯、捕猎技能等自然属性逐渐退化,失去了返回自然,返回山林的能力,只能在人类中生活下去。叙利亚棕熊沃泰克也是如此。前者终老于马戏团。后者终老于动物园。把动物养在自己的身边,变成人类的宠物,看上去是对动物的热爱,其实是对动物的伤害。经过几亿年的发展进化,我们所生存的这个地球上的各种生命形态,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存规律,相生相克,优胜劣汰。任何对生命的人为干预,最后都证明是行不通的,是有害的。
看完《小站》,不得不说一点遗憾。那就是严歌苓迷失在动物的世界,对人的塑造有失浅薄。从传统观念来说,小说应该以塑造典型人物性格为主。任何经典文学作品,都是以其令人过目不忘、刻骨铭心的典型人物来吸引读者的。而《小站》中的人物除了主角荣祖侠之外,都浅尝辄止,草草带过,未能深入开掘,颇为可惜。比如荣祖侠的祖父荣教授,比如兵站新来的指导员刘春楠,比如青青,比如刘刚,比如马卫生员,等等,都只给人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缺少生动的印象。
究其原因,我以为,大概是因为严歌苓太痴迷于动物的内心世界了,而忽略了这些人物的内心世界。小说中关于黄毛和沃泰克的描写很多,主要是从这两头熊的角度出发的心理描写。这些拟人化描写对于故事的煽情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增添了可读性,挺有趣。但是,细细一想,我们就会发现,这些描写大多是作者善意的想象,缺乏可信度。棕熊沃泰克固然是真实事件,但流传过程中肯定加入过各种渲染,最终已然是个传说。野兽毕竟是野兽,理想化野兽与理想化人物都是脱离现实的。再说,你何以知道熊的心里怎么想?它真的那么喜欢人类么?
痴迷于缺乏依据的动物内心世界,自然就疏忽了人类的内心世界,最终导致作品内涵的单薄。这是《小站》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