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说契丹(三)饮食
所谓“饮食”,用咱赤峰话来说就是“吃喝”。那么,在一千多年前,契丹人吃什么又喝什么呢?
大块吃肉
先说说这“吃”吧!
北渡桑乾冰欲结,心畏穹庐三尺雪。
南渡桑乾风始和,冰开易水应生波。
穹庐雪落我未到,到时坚白如磐陀。
会同出入凡十日,腥膻酸薄不可食。
羊修乳粥差便人,风隧沙场不宜客。
相携走马渡桑乾,旌旆一返无由还。
胡人送客不忍去,久安和好依中原。
年年相送桑乾上,欲话白沟一惆怅。
宋时苏颂在这首《奉使契丹二十八首其十九渡桑乾》的诗里认为,契丹人吃的东西非常不合他的胃口,“腥膻酸薄不可食”。本报记者却认为,这位苏大人太过矫情了,还在把握着“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不放。其实,此即“橘生南则为橘,橘生北则为枳”吧,环境不同罢了。
我们都知道,一千多年前的契丹人曾经长期过着渔猎、游牧的生活。因为经常在野外作业,没有现成的锅灶,当然也就不可能像中原那般的细烹慢炖了。北宋史学家路振在其《乘轺录》中就记载了他出使辽国时受到的款待:熊肪、羊豚、雉兔之肉为濡肉,牛鹿、雁鹜、熊骆之肉为腊肉,“割之令方正,杂置大盘中”,“二胡雏衣鲜洁衣,持蜕巾,执刀匕,遍割诸肉,以啖汉使”。这种做法的确有点儿原始粗放,却也体现了契丹人的豪爽性格,热情好客。
据说,当时,契丹人的烹饪方法多为煮,只是将动物肢解成几大块,放在锅里,非常像现在的“手扒肉”。所用调料也多来自本地的山野,如山葱、山韭和山花椒、野蒜等,食用时也是要用刀割,再佐以葱、蒜等调味。契丹人还会做肉馅包子,只是这种食物在当时是非常上讲究的,必得在贵族家才能吃到,相当于现在的赤峰人吃鲍鱼吧。
随着社会的发展,契丹人的生活条件有了改善,但喜食生鲜的习惯仍然得以保留,最常吃的食物是炒米、黄油、嚼口、奶茶。不过,在上京和中京道,因为有很多人是从中原迁过来的,尤其是在近宋或以宋为邻的地区,从事农业生产为主和以汉民族为主体民族的地区,饮食习俗和中原大体相同,米饭、粥、馒头、饺子、饼、面条等是常见的盘中餐。由于有特定的最佳屠宰期,会出现大量肉食需要保存的问题。这时,契丹人会将各种动物的肉分割成条状或块状,制成风干肉,既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烧烤而食。如是,也就难怪咱赤峰有如此多的风干肉企业了,还都自以为“正宗”,却不知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是一种最“稀松平常”的嚼口了。等到了冬天,肉食的存储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小雪”过后,契丹人开始屠宰大量的牲畜,放在大自然的天然冰箱里,制成冰肉。还有就是,大辽境内的湖泊众多,也能获得大量的水产品。
由于大辽的大部分地域在塞外,寒冷之地,不可能四季都有青菜吃。但这里有许多山珍可作补充,如蕨菜、蘑菇等。其中有一种叫“铁脚草”的山野菜,收获阴干后,在冬天做汤,是很受欢迎的美味。当时除了腌渍酸菜,还有就是将山野菜进行盐渍,切碎,用油拌,可解油腻。
契丹人还能吃到水果,主要有李子、西瓜、梨、苹果等,并会用蜜渍法。据说,北京有名的果脯就是契丹人发明的。根据不同时令节日,还有许多的特色食品,如正月初七吃煎饼,五月初五吃艾糕,九月初九吃生兔肝拌鹿舌酱等。馓子是回鹘族的传统食品,属高档食物。在大辽时,只有皇家贵族在节庆、宴会上才能吃到这种“稀罕物”。
由此可知,随着大辽与北宋的交流日益频繁,契丹人对中原汉人饮食文化的借鉴与吸收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以节日饮食习俗为例,大辽的很多节日均源于中原,如正旦、立春、端午、夏至、中元、中秋、重阳、冬至等。与此同时,契丹人的饮食文化对中原汉族和其他民族也有一定的影响。比如 ,蜜晒山果、蜜渍山果和牛、羊、鱼、鹿做成的腊肉等,在当时不但受到汉人的喜爱,对其他民族的食谱也是一种补充吧。还有就是,头鹅宴、头鱼宴等,不但为当时盛典,对现在也有一定的影响。
大碗喝酒
再说说这“喝”吧。
契丹人的饮料主要有酒、乳、茶。
因为蔬菜少,乳类和茶类饮品就成了这个民族必不可少的补充。契丹人体格强健,与常饮乳品有很大的关系。至于茶嘛,对契丹人来说就是一种奢侈品了,只有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到。因为它来之不易,主要是靠榷场交易以及官场馈赠获得,种类还算齐全,有小龙团、大龙团和奶茶等。
塞外苦寒,容易得关节炎之类的病,酒就成了契丹人最好的饮料。
置酒穹庐晓,僧山合管弦。
应缘地偏小,难遣舞回旋。
风急皮毛重,霜轻重酪膻。
君看东向坐,贵重尽童颠。
这是北宋刘跂的一首《使辽诗》,描述的是大辽在穹庐里款待宋使时的情景,方寸之间虽不能展示大型歌舞,却也通宵达旦,辽朝官员像孩子一般地欢笑纵情,不拘小节。
班荆解马面遥岑,北劝南酬喜倍寻。
天色与人相似好,人情似酒一般深。
这首诗叫《望云岭饮酒》,作者为北宋时的吏部尚书彭如砺。从中,我们可以一窥到,宋使与契丹伴使相互敬酒的情景,已经喝到了“天人一色,人情似酒”的境界。
现在,有关大辽酒文化的内容多见于北宋使辽者的诗文中,如刘跂仅存的十八首使辽诗中,就有两首与酒有关;彭汝砺的使辽诗也有三首是写酒的。可见,契丹人能喝善饮的脾气秉性给大宋使臣们的印象是多么的深刻呀,肯定没少被“灌”过。比如,路振在《乘轺录》中还记录了其出使大辽中京时的详细情况:“二十六日……见虏主于武功殿,饮凡三爵而已”,“二十八日复宴武功殿……正月一日,宴文化殿”,“七日,宴南园”,“八日辞国母于文化殿,汉使升,酒三行而出”。由此可见,当年出使大辽,如果酒量不行,可是真够呛,谁能架得住天天喝呀。大文学家欧阳修在其《奉使契丹道五言长韵》中也写道:“斫冰烧酒赤,冻脍缕霜红”,这边凿冰捕鱼,那边的酒已经烫好了,好酒的急切心情可见一斑。
敬酒与酒过三巡的酒文化内容源于汉仪,契丹人不仅效仿之,而且发挥到极至。对此,前文提到的那位路振老先生可以说是深有体会,他在《乘轺录》里不止一次地提到,“坐者皆饮,凡三爵而退”,“酒数十行,国母三劝汉使酒”,“国母亦三劝汉使酒”,“酒三行而出”。这里的“国母”就是辽景宗的皇后、耶律隆绪的亲娘萧燕燕,单字一个绰,那位著名的萧太后。
《辽史·礼志》记载,所谓的“酒三行”,即“行酒,行茶毕”。
听说,这一喝酒的习惯还在,平泉人在刚开酒席时,不分宾主,每人先饮三杯,然后再说别的,或敬酒,或回敬,行酒令。
紫衣操鼎置客前,巾韝稻饭随粱饘。
引刀取肉割啖客,银盘擘臑槁与鲜。
殷勤勤侑邀一饱,卷牲归馆觞更传。
山蔬野果杂饴蜜,獾脯豕腊如炰煎。
酒酣众史稍欲起,小胡捽耳争留连。
为胡止饮且少安,一杯相属非偶然。
通过读这首《北客置酒》诗,我们依稀能够看到契丹人的热情和酒兴以及王安石的醉态和窘态,“酒酣众史稍欲起,小胡捽耳争留连”啊!北宋魏泰在《东轩笔录》卷一五云:“北番每宴使人,劝酒器不一,其间最大者,剖大瓠之半,范以金,受三升,前后使人无能饮者,惟方偕一举而尽,戎主大喜,至今目为方家瓠,每宴南使,即出之。”时至今日的赤峰人,在酒酣耳热之际,也会时不时地端起倒满白酒、色酒或啤酒、马奶酒的大杯或大碗甚至小盆来“豪”一回,或许为一千多年前的遗风吧。
“二十六日……见虏主于武功殿。设山棚,张乐,引汉使。虏主年三十余,衣汉服,黄纱袍,玉带革各,互靴。方床累茵而坐。左右侍立凡数人,皆胡服。黄金饰杯案,四面悬金纺绛丝,结网而为案帐。汉官凡八人,分东西偏而坐,坐皆绣墩。东偏汉服官三人,首大丞相晋王韩德让……次曰前都统相公耶律氏,次曰参政仆射姓邢氏,胡服官一人,驸马相公姓萧氏。西偏汉服官二人:一曰秦王隆庆,次曰楚王。胡服二人,一曰惕隐相公耶律英,次曰常温相公。惕隐、常温皆虏官。呼汉使坐西南隅,将进虏主酒,坐者皆拜,惟汉丞相不起。俄而隆庆先进酒,酌以玉瓘、玉盏,双置玉台,广五寸,长尺余,有四足。瓘、盏皆有屈指(把手)。虏主座前,先置银盘,盘有三足如几状,中有金罍。进酒者升,以瓘、盏授二胡竖执之,以置罍侧,进酒者以虚台退,拜于阶下,讫,二胡竖复执瓘、盏而下,拜讫,复位。次则楚王进酒如前仪。次则耶律英进酒如前仪。其汉服官进酒,赞拜以汉人;胡服官,则以胡人。坐者皆饮,凡三爵而退。”以上这段同样出自《乘轺录》,原来在辽廷喝一顿酒也是够麻烦的了。陆游在《南唐书·契丹传》中也有与契丹饮酒习俗相关的记载:南唐使臣公乘镕等出使,虏主“手斟一玉钟酒,先自啜,乃以对镕”。
下面的这首诗还是苏颂的,叫《奚山路》:
朱板刻旗村赐食,青毡通过贵人车。
皇恩百岁如荒景,物俗依稀欲慕华。
辽廷若此,民间也是酒肆林立,到处都是“门挂木刻朱旗”了。
作为我国北方的一个古老民族,为了适应气候和环境,契丹人喜欢饮酒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过则错”的。
据胡峤在其《陷北记》中的记述:“(契丹人)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后而解,不然则杀人”。《扬沙录》也证明了这一点:“(契丹人)嗜酒而好杀,醉则缚之而俟其醒。不尔,杀人,虽父母不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