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美丽的手
美丽的手
那是秋日的一个清晨，从公交车里望见的一幅令我难忘的图画：
远处的背景是乳白色的雾气，黝黑的丘陵，近处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忽上忽下翻飞着的鸽群。雾气顺着丘陵的背面缓缓而下，缠缠绵绵地缭绕着那离柏油公路一箭之遥的由绿树红瓦所组成的乡村小学校园，间或有一两片金黄的树叶依恋着饱含浓重露气的晨风飘然而下，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静谧、和谐，就像艺术大师正在演奏的一曲田园交响乐中的一串休止符，神秘得像是要有一个天大的惊喜马上会降临这远离闹市的偏僻乡村似的。打破这令人回味无穷的休止符的是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那个年轻的女教师，她先是脚步轻盈地向着校园走去，在她快要走近学校门前时，一群孩子欢呼着向她扑来，女教师张开双手，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着去迎接她的学生……
望着女教师的背影，恹恹欲睡的我内心被一种很柔软但又很强烈的东西瞬间击中了。在疾驰的公交车上，我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女教师和她的孩子们，如梦如幻的白雾，校园里高高的白杨树上的喜鹊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刚才在公交车上看女教师的年纪，顶多也就是二十四、五岁吧，肯定是最近一两年师范毕业，也许是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在众多的考录者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吧。这么短的时间里，女教师竟然跟乡村孩子水乳交融，她到底施展了在师范学院修炼成功的什么魔法？作为同在乡村小学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我，自信对乡村孩子并不陌生，我熟悉那些小把戏们的一个又一个或直溜溜或弯弯绕的小小心机，凭我多年跟孩子们打交道的经验，身边有很多业务精湛的教师，凭他们可歌可泣的敬业精神，他们或许能轻易赢得孩子们的敬重，但很难赢得孩子们的敬爱，因为要赢得孩子们的敬爱需要的是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般的师爱融入孩子们稚嫩的也是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的功夫。女教师的背影让我相信，即使是她班里成绩最差，最脏的孩子，一旦受了委屈，也会毫无顾忌地扑进她的怀里倾诉，直至让老师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擦掉满脸的泪珠，甚至鼻涕。而那些只能赢得孩子们敬重的教师，多数情况下是不会去亲手擦掉孩子们脸上的委屈的，多年后孩子们也许会对自己的班主任曾经公正处理过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次小小纠纷心怀感激，但就是不会感动，因为感动只能发生在自己所深深敬爱的教师身上！
记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乡村女教师的事迹：
开学第一天，女教师走上讲台，把手伸向讲台上那个带盖的木制粉笔盒，想拿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板书自己的名字。谁知一揭开盒盖，看见里面竟趴着一只癞蛤蟆！它个头还挺大，看样子足有半斤重。那家伙以为女教师要伤害它，身子使劲儿向下伏着，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一身绿色的癞皮疙瘩让这位刚登上讲台的年轻老师感觉像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此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五十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粉笔盒。女老师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她马上想到，这是学生们想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一旦癞蛤蟆跳出来在桌上一蹦，全班就会爆发出一片轰笑，而自己也会陷入极为难堪的境地。思虑及此，女老师迅速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壮着胆儿一把抓住了癞蛤蟆。把它抓在手中后，才感到它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当女老师把癞蛤蟆举起来时，全班学生都惊呆了，女老师忽然又发现粉笔盒里还附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老师，你刚来，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你，就送你一只癞蛤蟆吧，请笑纳！”女老师微微一笑，说：“如此看来，这是大家给我的见面礼啊。”教室里一片寂静。
“好吧，我就谢谢大家了！”说着，女老师向下面微微鞠了一躬，“今天，我们的第一课就从这癞蛤蟆说起。癞蛤蟆学名叫蟾蜍，它没有声囊，所以不会叫；它身上这些小疙瘩里面储藏着一种白色毒液，叫蟾酥，是用来抵御敌害的；此外，蟾酥还可以用来制成中药，有强心、镇痛和止血的作用。传说月亮上有蟾蜍，所以我国古代诗文常用它来比喻月亮，例如，‘蟾宫’就是指月亮，‘蟾光’就是指月光。有一条成语叫‘蟾宫折桂’，意思是到月宫去折取桂枝，人们常用以喻指科举时代考试被录取……”
“你们注意看蟾蜍的皮肤，它是由绿、黄、黑三种颜色混合而成的，很像是军队战士穿的迷彩服。这是在千万年的生存竞争中形成的一种适应，适应既是一种本能，也是必需的。人在进入社会后同样需要适应，需要学会生存的本领，也就是各种技能。学习各种技能，首先要有科学文化知识作为基础。现在，你们正处于中学阶段，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我的任务呢，就是帮助你们打好这个基础。今天，你们送我一只癞蛤蟆，明天我要送你们一车财富，那就是知识……”
我身边有很多学识渊博的教师，围绕着蟾蜍、毒蛇、蚯蚓、蚂蚱、蝉、星星、月亮……相信他们都能侃侃而谈，谈古论今，诲人不倦，但是，一旦遇到上叙故事中的女教师的尴尬遭遇，我想，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有那个女教师的雍容典雅，从容不迫，也许就是在这一点上，教书匠和教育家便得到了本质上的区分，技术精湛的教书匠只配得到学生的敬重和感激，润物无声的教育家却能得到学生的敬爱和感动！女教师用摸惯了鼠标、键盘的纤手举起癞蛤蟆的瞬间，不但彻底征服了班里那几个调皮鬼的野性，让他们在心灵深处心悦诚服地接纳了自己，而且为今后的教育无声的树立了权威，做好了铺垫！试想，如果女教师面对蟾蜍尖声惊叫，花容失色，即使随后也来一通关于蟾蜍的“引经据典”，相信教育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尤其是对于那几个把癞蛤蟆放进粉笔盒里的调皮鬼来说更是如此。我想，女教师一手抓着癞蛤蟆，一手在黑板上写下“蟾蜍”的时候，女教师的那双手肯定是异常美丽的，辉煌的，神圣的，女教师用她的手开启了孩子们的心智，那些孩子在不远的将来对他们的祖国和人民来说意味着什么肯定也是不言自喻的了:那个将癞蛤蟆放进粉笔盒里的调皮鬼若干年之后很可能会成为航母上的一名舰载机飞行员，在女教师柔和的目关注视下，没有什么困难胆敢横挡在他的前面；另一个提议将癞蛤蟆放进粉笔盒里的调皮鬼若干年之后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研究航母的专家，是女教师当年关于“蟾蜍”的演讲从此将他拉入了科学研究的殿堂……
这正应了高尔基的一句话：“爱孩子是老母鸡都会做的事情，可是要善于教育他们，这是国家的一桩大事了，需要才能和全部的生活知识。”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赵桐林，1966年生，1986年于山东省胶县师范学校毕业后到乡村中小学任教至今，曾有多篇文学作品发表，如《胶河柳泉》发表于《青岛日报》琴岛栏目；《乡村女教师》《远去了的星星》《草帽子》等发表于《山东教育》教师文苑；《故乡的梦》发表于《散文诗》杂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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