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河洛八图(年终总结之十)
年终总结之八
河洛行纪事
……首先,进入的是迷雾;昏黄的。
呼吸中有尘土气味。首先,想到的是
“霾”这个词,古老的复活。
不禁感慨古人,造字时有认识论、分类法。
然后进入凝视,树在漂浮,悬成幻象。
恍兮、惚兮。中了形容的俗套。立马振作
精神。此来,有敬畏在身。中州之魅,
在于三代,在于国族在此发韧。
定了规矩。由是遥想何以峨嵋成为郏县之喻。
一代天才定枢之地?他的东南和西北,
定有隐喻。我三番五次进谒,必定道理很深。
一个园子,古树森森。一条神道,通往绝对……。
是否意味着魂归来兮,要光大失去的
圣人心性?当然如此。在别处仰视之目,
在此理应俯身。真是!寸寸土地,皆有亡魂。
处处河流,都有神灵。以至进与退,都是蒙学。
一处祭祀深坑;一鼎、一簋、一斝、一罍。
甚至饕餮,都是教育。行事的方圆在于信仰。
震撼后,再震撼。自我涅槃。醍壶灌顶。
犹如升入了莲花座。不逝者,终究已逝。
开封行纪事
人工过度,菊花不断变异。成为
冬日晃眼的景象。不能就此言说它的
魅力。在朱褐色大殿前,小神,
排列在一起露出奇异的面孔,有些赫人。
不敬为敬。强调过客身。我搂一眼,
大体知道谁为谁迷。时间的痕迹太过明确,
早已把锈斑蚀刻在墙体中,赞美
真是无聊透顶。虔诚,不过是花钱买香,
袅袅青烟向苍穹报告消息。闻者是
空无。可怜。就像有人不断强调艺术的魅力;
帝王之墨确定了一个时代的趣味。
纤细终于带来的是被缚。荒漠中被风暴鞭身。
成羼弱牛羊。支撑将倾大厦的烈士,
在奏折中画出的蓝图,在谏书中被否定。
亦只在笔下忿怼,与流水、山峦谈成知已。
有人告知,重塑的努力已经彰显充分了;
却只是禁苑开禁,加了灯红。虚构一个盛世。
回头忆,那么多书写的故事,都是泪。
说明江山本就易逝。可惜的是我直到离开
才发现还有三处遗址没有走到。搞得
一路上眼前晃动的尽是过眼烟云一词。
在洛阳博物馆参观周代青铜器后作
具体的、细致的,也是复杂的纹路,
通向的是哪里?一个人眼睛看到的事物,
在另一个人眼里并不存在。凝视,
犹如病理学家仔细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菌,
研究它的蠕动。你打量的是雕凿之手,
怎样小心刻出一根线条,让它呈现一个世界。
这仍然是猜测。恍惚中一座山打开一个深潭,
一片丛林;一只猛兽开始它的逡巡。
或者一个猎人引弓搭箭,射向空中的飞鸟;
锦鸡还是鹰隼?都不对。神秘,并非由
它们呈现,而是时间。在这里,斑斑绿色锈迹,
让你看到国家的想象对应天上的星辰,
突然发光坠落划出惨白轨迹。消失于深邃黑暗。
为了什么,有什么发生?这些带来的想象,
构成逃的愿望。你的耳中就此响起祈求的声音;
绵延、悠长。犹如突兀而来的急雨。
乌云快速变幻图形。而能够读懂的,不是疑惑。
是它在什么地方结束,又怎么变成扭曲的脸,
让你看愤怒、恐怖和惊慌。是发生了
不可抗拒的灾难;天动,还是地摇?还是火焰
从天而降?以及怎样的,从点燃的火中,
一头怪兽露出大口。需要献祭;一个少年,
或者干净的牛羊?都不是。只是与末知的对话。
它存在于创造者心中。当你到来,观看。
心中卷起的波澜纯粹分解成技术;从泥土中
诞生的,还隐藏在泥土中。说明的是丧失。
你永远无法走进的,不是它而是它的意义。
谈论一下武则天
一百年又一百年,语言推送的她,
面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是真正的她。
有时离美近一点,有时,靠向了丑。
留下的余地;人们充填的空间,越来越大了。
我再次浏览,已经不知道选择哪个她
才是她。我的想象力有限。
在伊水之滨,面对她捐帑雕塑的高大菩萨,
上千年后仍然壮严,端坐在那里。
有人说那是以她为原型。
我实在无法将之与淫荡、冷酷、残暴联系在一起。
我觉得她能在历史叙述中占一席之地
(不仅是一席,是很大的一块),
肯定有过人之处。她的存在的确颠覆了民族伦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她的描述体现的是很多种观点在论争。
理解了这一点,她的形象到底怎么样,
已经不重要。她的面首,她的奢侈,她的暴戾,
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嚼舌的话题。
那些话题还会继续弥散。再过一千年、两千年,
它们可能比今天我读到的还复杂。人从来
不是他自己。就像我觉得,我从来不是我。
睹洛阳博物馆周代遗址挖掘图后作
今天的否定,缘自昨天的肯定。
从黑黄的土层,一个国家缓慢浮现。
腐朽的、破碎的,还有失踪,
都在叙述中,被猜测。作为旁观的人,
我打量的细节,不过是某个局部;
断裂的木头。或者几片碎骨。几块铜和玉。
复原是想象的事;懂得火的使用后,
守着寒冷的夜,食物的香气弥漫,如网。
憧憬,在星辰密布中显现。
一只鸟的升腾,它的叫声具有神启的意义。
永生,属于灵魂。肉体留了下来。
结果,谁也没能知道,看见的到底算什么。
带来小心翼翼。整个空间充满静谧。
迷漫成一种束缚,在精神上制造诡谲的世界。
看哪,端着祭祀的托盘,
向你走来的不是无数鬼魂?看哪,
大地开裂,复活者不是不该复活的暴戾和血腥?
精神上,我脑袋中还原的图景,只有杀戮。
显示出这样的场面:一个国家遭遇到诅咒。
中心崩殂。最后,哀歌响起。几个孩子
站在献祭台上。几个成年人,嘀咕着。
我,却犹如被雷霆击中,麻木了神经。
周鼎之辩
对位法:文王是谁?粘过来的
是一群人;武帝、太宗……,等等。
没有人承认自己是纣。谁会承认?
放屁!到是很多女人心里认为自己
就是妲已、貂蝉。姿态婀娜。不免扭捏。
对位法对出了不平等。批判,
犹如锋利的剑,指向多种现象,都是谤言。
制造另一种图景;名曰,黄金时代。
一位疯狂老叟削繁就简,生生造出语言经典,
就此左右国家道德。结果,腐朽
就像烧不尽的野草,在日月反复中疯长。
道本为直,实则左倾。道本向上,实则下行。
睹者如我只能哇塞。不断生出反逆之心。
对位法对出万种可能性。其中一种,
扒拉文字。希望找到愉悦自我的耳朵的声音。
什么声音?一个比喻是蜻蜓振翅。
另一个比喻是,金钟铜釜,成为敲击之声。
都不对等。以至郁郁复郁郁,成为精神;
正如黄绢之上,霉斑如秘。虫蠹之蚀,
多现丧失。当我凝目观看,万物深邃。
什么对位法?没有对出菩提般的世界。
拱宸记录
我们在这里和他们相对而坐。相对,
是不是刹有介事?谈论什么?一个母题,
牵扯到语言的基本认识。当他们说,
简洁、朴素。什么样的应对是得体的。
你不能对长满老年斑的人说,事物的存在
多种多样。也不能脸上流露不屑的神情。
转过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你只能说
真是不讲礼貌的日子。太阳怎么不出来?
这些当然不关杜甫的事。他作为楷模,
并不能时时请上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在漂泊的生活中,注意了风格的变化。
那么,你注意到了吗?来自于现实的经历,
深圳散步时的孤独,你并不想告诉任何人。
很多时候引起你思想的,只是一条路,
一处大拐弯,一棵歪树,带来的地形变化。
复杂性强迫你的大脑轴承飞快地旋转;
某一次大海被这样旋转成一条毯子盖向你。
另一次一群鸟的出现把你引向对存在的沉思。
思想如此突然。你能说,世界的完美都
隐藏在其中吗?很显然不能。就像你不能说,
此刻我需要说明的是什么。一个人的思想
必须朝向别人对意义的理解。观察一下。
他们说太抽象了,形容词成为牺牲品。
形而上学真是空洞的词吗?从一片海中
得到的启示,包含了对永恒的认识。
它与从分离获得的领悟是一回事吗?
平静水面下隐藏的是未知。一次次酒局中
收获的可能是肝胆相照。是缠绵的情绪。
你需要注意的不仅仅是细节。在这个社会,
饮食不能说明的拥抱也不能说明。就像你
注意到了,当人们把屋檐上的雕花看作美。
你的眼光却被店铺招牌吸引;一片羽毛,
在轻盈中飘起来。具有的象征,非常讲究。
使你无法同意他们谈到的结论。呵呵。
解决不了来自内心的痛苦。距离太遥远。
以后,我们能借助的仍然是自己的语言。
你不能用由它制造的分裂来麻木自己。
细菌的诞生,与细菌的分裂并不是一回事。
我已经看到的一切。譬如站在拱宸桥上,
只是看到流水吗?古老的帝国从水中浮现
残破的面目;它的悲剧性,绝不是一个皇帝
需要独自承担的。我的同情寻找的结局,
需要一层层撕开时间的帷幕。即便是这样,
帷幕还在加厚。就像浓雾中隐藏着重霾。
所以必须回到原初的意图,你想表达什么?
语言拉扯的众多意象,究竟要说明什么?
奥特莱斯是必要的吗?星巴克是必要的吗?
在长期打折的玻璃橱窗前,徘徊的理由是
什么?怎么将它们与你的骄傲联系在一起?
而内心的黑暗其实早已降临。它们犹如
一张网打捞厌倦。用厌倦分析一切。双重的,
他们怎么接受?民主的傲慢这时牵扯他们。
那些来自对抗的经历,变成了夸耀的资本。
你不能就此在脑袋里接受晃动的暴力呵叱。
拒绝并非想针锋相对,只是要走回内心。
这也是你的镜像世界。不真实,也不虚饰。
不偶然,也不必然。就好像你来到这里,
不是历史中的某一个人。没有大好头颅。
不够献祭。拒绝,并不是拒绝他们的言辞。
只是拒绝标准绝对化;绿茶不能代表咖啡,
羽绒衣不能代替油纸伞。事物的指向,
如果被他们确定。我们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相向而坐,不带来彼此被认识。转过身去。
必须转过身去。必须背道而驰。万里河山
要以拱宸为美。语言的王道,修正内心。
树的死亡
台风、仙逝、暴击。三个词后,
我想到徒步时见到的枯萎的大树。
它还没有被伐掉。夹杂在绿树丛中,
格外醒目。对比,带来伤害。
我没搞懂的是,它没有被风折断也没有
被连根拔起,为什么会死掉?
我谜惑啊!是台风吹走了它的魂魄?
我不禁假设它的树干中曾住过一个幽灵。
就是通常我们说到的树精。应该是这样。
不然无法解释它为什么死掉。
而在它的左右,其他的树都安好如初。
瞧一瞧那些树,每一棵都葱葱郁郁站立着,
叶片油光锃亮。看到它们,就像
看到遗忘到底是什么。我的确相信这些树
已忘记曾被台风吹得左右摇晃。它们
给我既无耻又骄傲的感觉。至于枯掉的树。
我的心中有形容它的句子:不懂得
死亡来自于外部。来自入侵这样的字眼。
这棵树是被入侵的树。这棵树蹊跷。
这样想后,我有了探究的冲动。我决定
明天要走近它。要研琢磨一番它的死。
我要研究它的死亡隐含了什么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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