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张长安原创小说《 赵 钱 孙 李 》

       作者简介:张长安,男,河南许昌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70年代,曾在《河南文艺》《向阳花》《河南人民出版社》发表、出版小说、革命斗争故事多篇。因生活困难,停笔三十多年。退休后衣食无忧,近三年来拿起笔杆重搞文学创作。
      2017年7月在《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42万字的中短篇小说集《故乡风情》一书。
      在全国个别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多篇中短篇小说。2017年12月我发表在《章回小说》上的中篇小说《俠女春红》,在该刊举办的网络人气大奖赛上,被全国网友读者投63626票,获全国第一称号。
      2018年1月20日,发表在《中国报告文学》上的中篇报告文学《农机状元刘少林》,参加中国首届工业文学作品大赛,被全国网友读者投83792票,获全国第一称号。
      2018年4月26日被《时代报告》《奔流》文学月刊编辑部聘为终身特邀作家。

 赵   钱  孙  李  

张长安                    小说

“快来救人那!俺家三顺喝农药了!口吐白沫呀!……” 秋天的一天晌午头儿,三十六岁的刘辮儿双手拍着大腿,一跳大高,惊恐万状地在门口大声吆喝。

凄厉地呼救声在村子上空四处飘荡,把村民吓得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正哭着闹人的小孩不敢哭,连趴在树枝上不停鸣叫的蝉,也吓得闭上了嘴巴。

左邻右舍听到呼救声,都知道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他们像救自己的房子着火一样,一个个扔下手中的农活,纷纷飞快地向刘辮儿家跑去。赤脊梁干活的男人,停下手中的农活,像追赶野兔子一样飞快地向村里跑,有的跑掉鞋顾不得拾,为躲路面沙砾硌脚,跳跃着捡平地跑,为的是争分夺秒,抢时间救人。

王三顺是刘辮儿的丈夫,为人老实,在村上人缘好,他咋会喝农葯呢?去年村上一年轻媳妇同丈夫怄气,喝农葯没救过来,撇下几个月大的吃奶孩子“走”了,唉,看着让人心疼……三顺若是救不过来……他这一家……真不敢想……

刚才刘辮儿拉回来一架子车玉米棒子,路上回想着丈夫半小时前在地里,又同她商量儿子改姓的话题,这话说了几百遍,当时她听见就心烦,断然拒绝:“别想!”

王三顺愤怒地说:“儿子不改姓,日子没法过了!”扔下他要拉回的一车玉米愤然离去。

生性不是瓤茬的刘辮儿,在地里掰玉米忙得头发蓬乱着顾不得梳,没空儿同他生闲气。因为昨天村里大喇叭通知,大后天用拖拉机统一犁耙地,要求各家抓紧时间掰玉米,砍掉秸秆腾净地。谁家拖后腿,隔过去不再犁,种不上小麦活该!她爹娘去年先后去世,家中无人帮忙干活。她见丈夫竟然不往家拉玉米走了,压压心中冒起的火,为不让窝工,双手掰着玉米,由着他的性趁腿搓绳给他下指示:“你回家先做午饭,别耽误仨孩儿放学回来吃,我掰完玉米拉回去。”她知道自己吩咐的话,丈夫听着像听圣旨,不敢违抗。

刘辮儿这样想着把一车玉米拉到家,以为丈夫做好午饭,推开虚掩的屋门一看,王三顺侧身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脸色发黃,心想,这是得了啥急病?可一闻到满屋弥漫着刺鼻的农药味儿,又见他身旁倒着一个空农药瓶,心里猛地一揪,一下子从头凉到脚,不好!她见地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核桃一样大的十几个字:“我一个儿必须姓王!如不姓王,我死不暝目!!!”用圆珠笔写的这些字,和三个感叹号,虽然字道细如棉线,歪歪扭扭,但字字力透纸背,道道充满了无声地抗议和决心!

王三顺提出儿子改姓的问题,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别的事情可依你,唯有这事免谈!结婚九年来丈夫从没喝过农药,今天他弄这一出,对她来说,是“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头一回”。见他不省人事要死的样子,害怕丈夫离她而去。她感到恐惧害怕,吓得浑身哆嗦,禁不住尿湿裤子,手中虽有手机,却忘了打120急救电话,只会手足无措地张口呼救,盼乡亲们快来帮忙救人。

     俗话说,人遇急事会迷瞪。乡亲们来到刘辮儿家,见她坐在地上抱着王三顺,只会呼天抢地地号啕大哭。有人连忙拿出手机打120;有人说,赶快生法儿把他喝的农药先吐出来,减少毒害;有人说,屎尿能反胃,立即灌他催吐;有人用破碗去厕所盛来人粪尿,掰王三顺的嘴,灌他喝下去。

    也许是真想死的原因,王三顺牙关紧闭不张嘴,浑身扭动,两手乱舞,双脚乱踢,拚命挣扎,本能地抗拒灌他人粪尿。一时间众人束手无策,想争分夺秒救他的命,但无法让他张嘴。

“快想法儿救他呀 ! ”刘辮儿见救护车一直迟迟未到,知道晩来一分,丈夫就离鬼门关近一寸,恳求乡亲们快想法救他。

     农村藏龙卧虎,聪明的人多得数不清。一壮汉见王三顺手脚胡踢乱舞,众人对他无可奈何,连忙扯下为挡蚊蝇,悬挂在他家屋门上的那挂三尺六寸宽,七尺长的竹簾子。吩咐几个人平抬起王三顺,把竹簾铺在他身下,顺势用竹簾把他连手带腿紧裹两圈,再用绳子捆紧,使他浑身像套上了一层圆形铁皮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有人说,快拿筷子撬开他的嘴。壮汉说,不需要撬嘴,我让他自动张开。只见他弯腰捏紧王三顺的双鼻孔,不让进气。看着残忍无情,其实是在救他。王三顺鼻孔被揑紧,除了张嘴才能进气,浑身它处别无进气管道。起初他憋气不张嘴,可不到四十秒,他憋不住要吸气,一张嘴,有人顺势灌入一口人粪尿。如此反复,一会儿功夫,一碗人粪尿灌进他肚内。

   那令人作呕,气味难闻的人粪尿,在他肚里果然起了反胃催吐作用。只见他黃色的脸变成暗红色 ,双腮一鼓一鼓,猛地张开嘴 ,胃里的污物被腹内强大的压力推动着,先飘散出一股刺鼻的农药味儿、腥臭味儿,接着灌入肚内的屎尿冲天喷涌出来。

“疼啊疼啊疼啊……”这时,县医院的救护车,响着像病人急促地呻吟声,驰到刘辮儿家门口。几个穿绿色服装的救护人员跳下车,见王三顺穿的海魂衫上吐上了屎尿,不顾腥臭味儿弯腰擦去,接着检查他中毒情况。当听大伙七嘴八舌地说 ,刚才灌他肚里屎尿,已把他喝的农药大部分催吐出来。救护人员夸大伙,你们作得很对,以后再遇到谁喝农药,医生没来之前,就用此法催吐 ,简便有效不花钱, 还能争分夺秒救人。此言一出,吓得周围个别心眼小,一遇到生气,就拿喝农药吓唬家人的人,伸伸舌头断了念头——喝农药被灌屎尿催吐,那滋味太痛苦了。

刘辮儿见解去裹在身上竹簾子的丈夫被抬上救护车,八岁的三个儿子正好放学回来,她求邻居中午管他仨吃饭,慌忙坐上车陪丈夫去县医院抢救。

坐在救护车上的刘辫儿,看着生命垂危的丈夫,心里惶恐不安,催促救护车跑得再快一点儿,到医院用上起死回生的药,把丈夫救活。看着他面部扭曲痛苦的表情,件件往事在她脑海浮现。

刘辮儿今年三十六岁,姐妹三人,她排行居三。她爹这一代,三代单传。她爹娘结婚后,她爷爷、奶奶给媳妇的首要任务是生男孩、多生男孩。结果头胎生下的是女孩。盼儿盼得几乎发疯的爹娘,给大姐起名叫煥儿,含意是再生下一胎换成男孩;一年后生二胎时,又生个女孩,起名叫改儿,含意是生三胎时改成男孩;又一年后生三胎时,同样是个女孩,起名叫辮儿,含意是再生四胎时,变成男孩。

辫儿娘生下仨女儿后,找偏方寻背方,凡是打听到能生男孩的稀奇古怪药方吃个遍,非但没生出男孩,怀也怀不上了。气得她公公、婆婆、丈夫,骂她是丧门星、绝户头。公公、婆婆在絶望中相继去世。刘辮儿她爷临咽气时,对刘辮儿她爹说,咱刘家在咱村是孤门独户,你要想办法生下男孩,保证咱刘家代代相传,不能绝户。刘辮儿她爹知道妻子无法生下男孩,跪下磕头发誓:如再生不下男孩,我让辮儿招婿入赘,所生男女全部姓刘,世代相传,不断烟火!

十五岁的刘辮儿在一旁听着,意识到传宗接代的重任由她承担,爷爷和爹的话,在这个少女心里扎下了根,深入骨髓,也隨爹跪下磕头应承。

大姐、二姐长成盛开的花朵后,分别被人摘走成家,留下刘辮儿含苞待放,择婿入赘。她择婿的条件是:招男方来她家,不让男方花一分钱,住房现成;男方要身材高大、健康、五官端正,不求有无姐妹,但求有三个以上弟兄,为的是带着良好基因,能给刘家播下生男孩的种子。但是所生子女必须姓刘,否则免谈!

刘辫儿要求所生子女隨母姓的条件,百分之九十九的男青年难以接受。虽然她长得容貌俊秀,是十里八村共认的一朵鲜花,谁能和她结为夫妻,恩爱一生,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可所生子女隨母姓,一个个望而却步。八年中说了八个,个个都不成,都说她婚姻不透,緣分不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重要,有的人天生就是为某人所生的,经过千挑万选后,最后结亲的就是相守一生的有缘人。

邻村王三顺的爹娘虽然是哑巴,却能生下三个儿子,大顺双腿残疾,二顺双目失明,三顺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可全家土里刨食,勉强顾住温饱,手中缺钱。大哥三十五,二哥三十三,无人说媒。三顺年龄进入三十那年,还是光棍汉。

不少女青年相中三顺模样,却嫌他家贫,只有三间破平房,贼人对他家三过其门而不入;又嫌他爹娘有嘴能吃饭,却不能说话,过门后无法对其交流沟通,天天会急坏人;还嫌俩哥一个腿残,一个看不见路,平白多俩累赘;更怕他家拿不出,如今时兴的“万里挑一(一万一千元)见面礼 、一千张百元彩礼,三万元金银首饰钱,结婚时难在县城花五十万元买一套房。一扬手,拜拜。

此时王三顺的哑巴爹见大顺、二顺娶妻无望,穷家、残儿拖累得三顺说不上媳妇,深感愧疚,把续上香火的希望寄托在三顺身上。他“哇哇哇”比画着,用一截树枝在地上画出一男,又画上一粒种子,指指三顺;再画上一女和一块地,比画着种子入地发出芽。动员三顺去有女无儿家入赘,含意借“地”生子。

彼家需要男,此家稀罕女,经媒人说合,王三顺和刘辮儿你情我愿,结为秦晋之好。对女方提出的所生子女必须姓刘的条件,三顺经过慎重考虑,提出修改方案:生头胎不论男女,隨母姓刘,生二胎不分女男,隨父姓王。男女双方家庭都有人传宗接代,这样公平合理。

刘辮儿他爹觉得这方案能接受,王三顺弟兄仨,有生男孩的遗传基因,符合条件,头胎肯定生男孩,是棵好苗子。辮儿越拖年龄越大,过这村没这店,择佳婿的机会更少,便劝女儿同意。

刘辮儿知道到自己已经年过二+六,在乡村已进入剩女行列,遇到生得一表人材,又愿意入赘的王三顺十分不易。要不是他家穷,会愿意入赘,生头胎儿女隨母姓!?于是点头同意。择吉日隆重地举行了婚礼,夜里还连演三场电影,张扬得周围村庄的人都知道刘辮儿这个老闺女,择婿入赘……

“病人呼吸骤停,快输氧气!”救护车里的带班医生,见车载监测仪器,显示王三顺的心跳为直线,有急救经验的他,知道病人病情恶化,连忙吩咐护士输氧,他也连忙按压王三顺的胸口抢救。

医生在车内紧张地抢救王三顺,使刘辮儿意识到丈夫已迈进鬼门关的门,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县医院急救室里,医生、护士紧张有序地給王三顺彻底洗胃,输上有助于心脏复苏、营养的药液,待他恢复心跳后,转到重症监护室。

在重症监护室外提心吊胆,守了一夜的刘辮儿,早上见王三顺有了自主呼吸,渐渐苏醒,喜极而泣。

王三顺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身体虚弱,勉强睁开眼,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手背上扎着针,悬挂在头顶上药瓶里的药水,沿着细塑料管一滴一滴向他体内输送。他知道自已被救活了,同昨天愤而喝药要死的目的,背道而驰,他挣扎着要拔掉针头,赶快死去。

刘辮儿双手按住丈夫要拔针的左手,大声喊来医生制止。医生见他非常狂躁,无法正常输水,给他注射了一支镇静药。刘辮儿看着渐渐安静闭眼睡下的丈夫,件件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王三顺同刘辫儿九年前的花烛夜喜庆而清净,俩人的新婚洞房不是在王三顺家,而是在刘辮儿她娘家。她择夫入赘,娶的是丈夫,不像本村的闺女嫁到外村当媳妇,新婚之夜,会受到婆家村庄的男人,不分长幼,辈份高低,谁都兴去新郞家闹新房那样的乱一场。

刘辮儿二+岁时,听本村出嫁的几个闺女三天回门后,给她们这些未婚闺蜜说,人生快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新婚之夜好是好,可那些男人肆意闹洞房的事,让你终生难忘——新婚之夜她们和丈夫,被闹洞房的男青壮年任意摆布,要她俩嘴对嘴,吃用红细线绳吊起来的红苹果,因苹果被细绳吊着,不会落地,难度不大,只要俩人用嘴轻挨苹果朝一起凑,几个来回终会吃下;难度最大的是,新郎口中噙个剥去皮的鹌鹑蛋,朝女方口中喂。鹌鹑蛋个小光滑不好噙,会常常掉下,好不容易噙住,新媳妇害羞不张嘴,又会把它碰掉,前功尽弃,男女双方被难为得想打退堂鼓。闹洞房的人不答应,反复起哄要求重来。他们重新剥一个鹌鹑蛋,露出白生生亮晶晶光溜溜的玉体,再由新郎用嘴含着朝新媳妇嘴里送,要求各咬下一半,不能掉下一丁点儿,否则重来。

新媳妇被折腾得心生不悦,但听嫂子说,对来乱的人,心中不情愿也不能生气,更不能恼火,还得陪笑脸。否则以后无人来串门,家里有事无人帮忙。众目睽睽之下,新媳妇羞红了脸,张嘴含住鹌鹑蛋,她怕重来,给新郎使个眼色让他松口,她把鹌鹑蛋吸进嘴里,囫囵呑枣咽下……在众人的鼓掌哄笑中,闹洞房才算结束。据说经过这场面的新媳妇,过了这道关,才能抹下脸皮,拉灭灯干该干的事儿。

刘辮儿对闹洞房这件事印象很深,留下了阴影,产生了结婚不嫁外村被人乱的念头

刘辮儿如愿新婚没出村,祖上十几代人在这个村住了几百年,和其他姓的人家不同族,虽然孤门独戶,可村上的男人中,同龄的不是喊哥,就是称弟,年长的不是喊伯,就是喊叔,再就是有人喊她姑,或是喊她姐,爹娘又同在一所房内居住,没人敢来乱。

新婚之夜,没人来新婚夫妇家乱,显得冷冷清清。对乡村风俗很看得很重的爹娘,找出一件男人的衣服,蒙在一把竹扫帚上,放在闺女窗外,充当听墙根儿的,权当有人来闹洞房。

夜深了,刘辮儿爹娘闩上堂屋房门,垂下他俩住的东间门帘,早早上床歇息。

作为洞房的西间里静悄悄的,东西南北四面墙璧上新粉刷的钢化涂料,在电灯光映照下,显得白白净净,焕然一新。房顶下四个角交叉悬挂着五颜六色的拉花,中间垂下一个大红纸质绣球,为洞房增添了喜庆色彩。床上放的红花被子,红色枕头,红色枕巾,墙上贴的红色双喜字,预示着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刘辮儿一脸幸福,插上西间洞房门闩,回头端详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七尺男子汉,越看越中她意。可能是初来乍到,又和一个成熟女子同处一室的原因,她见这个相识才一个月,以后要和自已共度一生的丈夫,拘谨得坐在床沿上,左手放右手里,右手放左手里,反复揉搓。像一只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绵羊一样,到了陌生的新环境,神情显得很不自然。她甜甜地微笑着,扶着王三顺的肩膀,柔声柔气地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有我陪你、疼你,对我对咱爹娘都别怯生,你我恩恩爱爱生儿育女,共同撑起咱这个孤门独户的家,甜蜜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边说边主动地拉起他的手。

王三顺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的手,一下子被她抓住,觉得柔柔的,软软的,滑滑的,一股热流直达心房,迅速弥漫全身,几乎要把他融化。他双目看着刘辮儿漂亮的双眼,声音颤抖着说:“我听你的……”

刘辮儿见丈夫的目光激情四射,灼热烤人,烫得她浑身发热,她想让男人给她说的就是这句话。丈夫的简短回答,确立了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外姓男人服管、省心,招他为婿十分正确,爱这个男人的心油然而生。“啪”一下,她伸手拉灭电灯,两人一下子淹没在黑暗中,有黑幕遮脸,她顺势扑向王三顺胸前……

也许是他俩各自要传宗接代的目的性太强,第二个月刘辮儿就怀上了,全家人喜笑颜开,每天觉得空气都甜丝丝儿的。

刘辮儿怀孕仨月时,肚子大得相当于别的孕妇怀孕六个月的样子。王三顺不让她干一点儿家务活,每日端吃端喝精心伺候。七个月时,肚子大得像个泥兜,笨得像动物世界里的大个企鹅,走路左右搖晃,需要王三顺搀扶。晩上三顺轻轻抚摸她的肚子,觉得里边小胳膊小腿多得数不清,俩人喜滋滋的断定是双胞胎,刘辮儿娘也觉着女儿头胎怀得是双生,提前做了两套婴儿单衣、夾衣、棉衣。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第二年“五·一”劳动节那天,刘辮儿在医院接二连三生了三胞胎,竟然全是男孩!喜讯传来,刘辮儿爹高兴得买了糖果、花生,给村里家家户户送去,对人不说得了外孙,而是以爷爷的身份自居:“俺老刘一次得仨孙子,男丁兴旺,都来我家喝喜酒。”夜里连演三场露天喜剧电影,以示庆贺。

王三顺的爹娘和两个哥哥听到喜讯,都喜笑颜开。俩哥知道这辈子娶妻无望,不能生儿育女,三弟使王家有了传宗接代的后人,再没钱也得庆贺一下。在本村演了一场电影,大喇叭里吆喝了几遍 ,张扬得几个村庄都知道王家有了后人。几天时间里,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人们纷纷议论羨慕不已。

隨着三个儿子的降生,王三顺在岳父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再像往日昐咐他干活时,对他的口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辩,而是像待贵客一样,客客气气,商商量量。岳父笑眯眯地对女婿说:“辮儿,辮儿 ,你的名子我起得好,天天喊着变变变,真变了,终于一次变来三个男孩!你俩是咱刘家的有功之臣!他仨的名子我已起好,大的叫留柱,二的叫拴紧,三的叫扎根。”

肩负着“借地生子”,传宗接代任务的王三顺,让妻子受孕一次生仨男孩,以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创造人间奇迹,受到岳父的夸奖,心里十分高兴。暗想,按结婚协议,头胎生的子女隨母姓,必须信守,可一次生三个男孩,能不能两个隨母姓,一个隨父姓,让俺王家也沾沾光,有人姓王传宗接代呢 ?比例为2:1,肯定行。他的想法暗藏心中 ,考虑到岳父比妻子好说话,盘算着仨儿子满月后,先向岳父张口。虽然满有把握,但仍以商量的口气对岳父说:“爹,他仨满月了,我想给您老人家商量一件事……”

“你是咱家的功臣,别客气,隨你说。”岳父心里高兴,想尽量满足女婿的要求,问道,“你是要摩托车,还是要电动车,隨你挑,我都答应你。”

2:1的事,往日王三顺想给妻子商量,一直不敢张嘴,盘算着儿子满月再开口,今天岳父又夸他,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这三个孩子,留柱、拴紧二人姓刘,扎根一人隨我姓王,您老同意,我现在就回去给俺爹娘报喜 ,俺王家也有人传宗接……”

“休想!”正給扎根喂奶的刘辮儿扬起脸,断然拒绝。

“仨孩两个姓刘,一个姓王,你占大头,为啥不能想?”王三顺据理力争。

“结婚协议是你修改后定下的,你不要忘记头胎姓刘。”刘辮儿寸步不让。

“不错,协议是这样改定的,可当时谁也没想到头胎会生三个男孩,如知道一胎生仨,那时讲明两个隨你姓,一个隨我姓,你肯定会同意。”王三顺耐心说服妻子,“你权当帮我的忙,好让我回去给爹娘交差,你就答应我吧。”

“不行。别说头胎生仨姓刘,就是生五个也得姓刘。”刘辮儿身体好奶水足,喂饱了扎根喂拴紧,留柱也吃得打饱嗝儿。她看着三个长得一模一样,虎头虎脑讨人喜爱的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又说,“ 别以为一胎生仨你就有功了,不是我和这个家接纳你,你能一步登天,你能有娇妻相伴,你能不缺吃穿,你能有三个儿子?!遇见我你八辈子烧好香了,不是我,现在你仍然是光棍一条!”
    刘辮儿声音不大,几乎是捂着半张嘴说的这番话,狠狠地击中了王三顺的要害。她说的话句句是真,谁让自己家穷呢,谁让自己穷得娶不起媳妇,倒插门呢?一个穷字使他在岳父家矮三分。他仅仅想让一个儿子隨他的姓,却得不到她的同意。他无可奈何地伸伸脖子,不敢发火,咽下已提过几次,都难以实现的心愿……

这时来查房的医生,用听诊器测听王三顺的心跳,觉得有所好转,安排护士给他又挂上一大瓶药水,给守在一旁的刘辮儿叮嘱了注意事项,并交代,病人想吃食物,可吃些粥类补充营养,便离开了病房。

此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刘辮儿想着丈夫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已经四顿没有吃饭,又洗了两次胃,胃里空无一点食物,肯定饿坏了,关切地问他想吃点啥?

王三顺也觉得饿,说想喝豆腐脑。

刘辮儿深情地看着死而复生的丈夫,连忙去外边买。

王三顺看着曾给过他甜蜜的爱,又不应允儿子改姓,逼他喝农药自尽的妻子走去的背影,想着往事。

转眼间儿子八岁了,王三顺看着三个长得壮壮实实,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儿子,却没有一个姓王,心中不甘。年年和妻子商量儿子改姓的事,但她一直不松口。王三顺心中如塞块砖,终日堵得要死。去年他见儿子改姓无望,适逢计生囯策允许生二胎,暗想,既然协议规定第二胎能姓王,就同妻子商量让她再怀孕。

刘辮儿说,养这三个儿子,精力、财力已难以招架,以后他仨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花费更多,不愿再怀二胎。又把王三顺的一线希望化为泡影。

今年收秋前,适逢中秋节,王三顺买了月餅、牛奶等礼品,带着三个儿子回他家看望爹娘。

年迈的爹娘看到三个活泼可爱的孙子,喜出望外,搂在怀里不停地亲热,摸摸这个的头,又摸摸那个的脸。

留柱、拴紧、扎根,嫌爷爷、奶奶布满老茧的手掌扎脸,摸一下,他仨咧一下嘴,逗得爷爷哇哇叫着笑。

他仨没有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对爷爷“哇哇哇”连说带比画的话,感到稀罕却弄不明白,都把目光投向王三顺,寻求解答。王三顺说他从小跟哑巴爹娘长大,能看懂比画的啥意思。

爷爷觉得光亲还不夠 ,还应当有所表示,掏光兜里所有的钱,一人递給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

弟兄仨各自拿着二十元破钱,怕花不出去,都让爷爷再给换一张新的。

“哇哇哇。”爷爷翻开衣兜,又摊开双手,连说带比画了几下,王三顺翻译道:“手里就这么多钱,全给你仨了,等一下,我去东院邻居家借……”爷爷比画着起身去借钱。

“别出去借了,不能把小孩的话当令箭。”王三顺想让爹娘有钱过中秋节,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塞爹衣兜里。

爹又对王三顺比画:“仨孙子看着让人喜欢,可一个也不姓王,全姓刘,养来养去给刘家养后代。你俩哥今生难以成家,延续香火全靠你,下一代没人姓刘我死不瞑目!”他又连连比画,“你和他家商量商量,仨孙子中有一个姓王也行。”

“早几年前就说了,根本说不通。”提起这个话题,王三顺就生气。他看着爹痛苦不堪的表情,为自已寄人篱下不当家,不能满足爹的愿望,羞愧得无地自容。

爹见儿子指望不上,伸手把扎根拉到怀里,像掉入大海中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一样,比画着央求。

王三顺知道爹的意思,给他翻译:“ 你弟兄仨都是咱王家的骨血 ,可都隨母姓刘。你听爷的话隨你爸姓王,长大后我给你娶媳妇成家,给咱王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他从衣兜里掏出还没暖热的二百块钱,递给扎根,想“贿赂收买”孙子“离曹归汉”。

扎根对“传宗接代”四个字懵懵懂懂,没有回答爷爷的央求和许下的愿,接过钱嘻嘻笑着,和俩哥商量用这二百块去买水枪玩具。

王三顺本想把扎根手中的钱要过来还給爹,可又想让爹在扎根心里留个好印象,便断了念头,又塞给爹二百元。他拆开月饼包装,给一直不说话的娘,和两个哥哥,一人递给一块让他们吃。他为不能实现爹的愿望深感內疚,不愿停留,领着三个儿子返回岳父家。

父子四人走在村中路上 ,边走边给碰面的乡亲们打招呼。王三顺听到身后有人说,三顺前世积德修来了福,不盖房,不花一分钱彩礼,却娶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真是一步登天。

一个因超生被罚过的女人十分嫉妒地说,别人一胎生一个,生两胎才能生俩小孩,还得因为生二胎罚钱;他一次生仨小孩却不违背计生政策,还不受罚,他的福气究竟在哪儿长着呢?

王三顺觉得他一胎生仨男孩,在全县几十万人中也找不来第二个。不由得暗自偷笑。

扎根问他,一步登天啥意思?就是一步上到天上。王三顺以身为例告诉仨儿子,我就是一步登天,现在你们小不懂,长大就明白了。

这时听到身后又有人说,仨儿子没有一个姓他的姓,再过几十年他王家要绝户。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其实是窝囊废!

王三顺听着这番话 ,脸上像被打了几耳光一样发热火燎。百人百口,说啥闲话的都有,再生气也捂不住别人的嘴,气得他回到家一夜无眠。这股暗火一直压在心头,昨天在地里掰玉米,越想越火,他又央求刘辮儿:“ 我实在无法面对爹娘的期盼,和村上的闲言碎语。二选一,要么生二胎,要么三个儿子有一个姓王,求你了。”

“现在是秋天,做不成春梦。”站在玉米地里的刘辮儿 ,双手麻利地左右开弓掰着玉米棒子,头也不回地说,“怪不得扎根昨天回来给我学话说,你爹“白话”(教)他隨你姓王,给他娶媳妇为你家传宗接代。他要有钱娶儿媳妇,你也不会倒插门,以后不准你再领他仨去你家粘穷气!”

刘辮儿像啄木鸟啄虫一样地快速抢白,把王三顺噎得半死,乞求他的热脸碰上她的凉屁股,气得火冒三丈,当时恼得拿刀砍她的心都有。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她只能是“豆腐掉灰里,打不得拍不得。”恼羞成怒无处发泄的他,吼道,儿子不改姓,不过了!扔下架子车愤然离去。

刘辮儿不知道丈夫已经忍无可忍,大度地想着免生气不和他计较,还吩咐他回家做午饭。

王三顺气得双脚走路像打夯,所走之处咚咚直响,携风裹尘。他心在流血,双目通红。到家打开房门,看见前天他在农资门市部买的,给小麦拌种用的“1059 ”农药在墙角放着。

人世间大凡寻短见的人,肯定是遇到了比死都痛苦的难以迈过去的坎儿。此时的王三顺觉得在妻子面前,没有半点儿尊严,活着还不如死去。他一不做二不休,弯腰拿起药瓶拧开瓶盖,一仰脖儿朝嘴里倒去,刺鼻的农药味儿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一滴不留全部倒入口内……

“快趁热喝吧,你好吃甜的,我让卖豆腐脑的多放了一勺白砂糖。”这时,刘辮儿从外边端进来一碗白花花的豆腐脑 ,边说边用小勺把糖搅匀,站床前喂他。她的话,打断了王三顺的痛苦回忆。

王三顺和妻子结婚九年来,从未让她喂过饭,猛一下很不适应,搖搖头不张嘴,仍然余怒未息,说道:“ 我生不如死,谁让你救我?”

“你是孩子的爹,我才救你,别人我看都不看。别怄气了,家里农活还等着咱回去干。往年咱爹娘活着时有他俩帮忙,去年他俩一“走”(去世),农活咱一样不干,就在地里堆着。快张嘴喝吧,再输一天水赶快回去种麦。”刘辮儿说道。

王三顺觉得她避重就轻,言不及义,明知自己害的啥病,却绕开不提,忿忿地顶撞她:“我人都不想活了,还种那麦干啥?”

“别给你脸不要脸,想死别死我面前,要死死到你那穷家,省得我埋人!”刘辮儿没耐心陪不是,心想,你一个穷光蛋有啥资格和我争高低?招你来是高看你,别不识抬举!她强压心中怒火,下达最后通牒,“快把豆腐脑喝下去,再输几天水回家种麦!” 她想着丈夫往日总是一顺百顺,今天却端起架子来了,甚至还藐视自己,把脸向一旁扭去,这是她不能容忍的,怒火終于压不住,提高嗓门怒斥,“ 你别小孩的鸡巴越拨拉越硬,想让我给你说好话,‘石狮子的屁股——没门!’再敢说一句“糙”(狠)话,赤肚净人从我家滾蛋!哼,砖头瓦块都成了精!”刘辮儿虎起双眼,瞬间变成母老虎,一改往日淑女形象,口不择言,说出粗话 ,舀起一勺豆腐脑継续朝他嘴里喂。

“啪”一下,王三顺被她搧一耳光给一块糖,哄小孩一样的言行,彻底激怒了,顿觉浑身的热血朝头上涌,底线一旦被触碰,冲动的“魔鬼”就出笼,一挥手把碗从刘辮儿手中打一旁,只见白光一闪,豆腐脑像泼水一样,飞出碗外洒了一地。

“你作死吧!”刘辮儿无处发泄怒火,抬脚踢向落在地上的碗,愤怒地快步离去。

刘辮儿前脚走,王三顺也拔下针头,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县医院。怒火在他胸中翻涌……她就没把我当人待,更别说当成她男人了……多年来强忍的积怨,在他脑海里闪出一股恶念,去路边店买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藏在腰间,暗暗拿定主意,当晩回家要刀子见血,他目露兇光,踉踉跄跄向几+里远的家走去。

同样是满腔怒火的刘辮儿,头也不回走出医院。虽然大姐二姐昨天打来电话,告诉她正帮她掰玉米,可心里仍挂念在家的三个儿子,以及地里没干完的农活,也快歩向家里赶。边走边想,好好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个样子?倒插门的丈夫身在福中不知福,没事找事,非要一个儿子隨他姓不可,不达目的就寻短见,为这事三番五次生气……她转念站在丈夫的角度一想,假如我依了他,不就不生气了……可依了他,我生气呀……一个入赘的外姓人,来俺家坐享其成,让你有吃有穿就夠你的了,还想咋地?他就应当处处依我……况且协议规定生头胎隨我姓,这仨小孩全是头胎的范围,自已並无强人所难,是你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刘辮儿反复琢磨谁对谁错,最终认为自己对的结论占了上风,觉得更加理直气壮。

“辮儿——”刘辮儿正走着,听见一旁有耳熟的声音。扭脸见是大姐焕儿、二姐改儿喊她。

分别家住外村的姐妹俩,昨天听说妹夫喝农药了,当天下午就来三妹家看望。听她邻居说,仨外甥刚在她家吃过午饭,一起去上学了。她俩知道三妹两口在医院,家里活没人干,打听到她家的玉米地,拉起架子车帮她掰完玉米。晚上给仨外甥做饭,留下看门。打手机联系三妹,得知妹夫已抢救过来,暂不去医院,先帮三妹砍完玉米秆,今天上午搬出地外,下午赶快来医院看望。

刘辮儿一见大姐、二姐,就哭了起来,说他俩因为儿子改姓的事,刚才言语不和生了气,她把王三顺扔在医院回家。

焕儿埋怨三妹不该弃妹夫而去,他是死里逃生的人,身体虚弱,有个好歹你后悔终生。一句话提醒了刘辮儿,姐妹仨心急火燎地来到医院。进入病房却不见王三顺的踪影,问医生护士见没见到三顺,他们正为找不到病人也在着急。

医生说,病人的胃粘膜已受到剧毒农药的侵蚀,薄如蝉翼,隨时都会大出血,重者危及生命,赶快把他找回医院。

三姐妹一听都慌了,遍寻却找不到他,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刘辮儿慌得连男厕所也进去找,未见,又去几个楼层一个个病房看,没有。

焕儿说:“他不在医院,是回家了,还是去哪儿了?”仨人沿着回家的路继续寻找。

连续洗了两次胃,四顿没吃饭的王三顺,走出医院越走越觉得饥饿难忍,此时饿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搖摇晃晃走到路旁一个烤烧饼炉前。刚出炉的热烧饼,散发岀的香味扑鼻而来。那粘了一层白芝麻,烤得黄焦,鼓着肚子的烧饼,在他发花的眼前交替闪现,脸色苍白,四肢发冷的他,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烤烧饼的年轻少妇,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腰围三尺有余,胳臂比别人的大腿还要粗,头大如斗,面如脸盆,双眼如杏,鼻子陷在突出的脸蛋里;头发染成棕红色,用串有红黄绿三色彩珠儿的橡皮筋儿束成马尾巴,高耸聚拢在脑后,显得时尚俊俏;富有弾性,比茄子还大的双乳垂在胸前,隨着她打烧饼的动作上下颤动。

少妇从堆在木案上状如两个脸盆大小的发面块上,一一拽下鹅蛋大小的一块块面团,抓住一块先用手掌压扁压长,再用指头在碗里蘸点油,油指头又蘸一下盛在另一个碗里掺匀的盐沫、五香粉,朝压扁的面上一抹,再把面巻起来,左手向下压扁,右手拿起一拃长的枣红色擀杖,三两下把面块擀成圆形,撒上一层白芝麻,粘贴在炉内璧上烘烤;烤熟的烧饼黄焦酥脆,一面鼓肚,中间空洞,切开一个口, 可填入油炸五香豆腐片、鹵猪头肉。一连串八个动作一气呵成,纯熟高超,让人目不睱给。接着她把擀杖夾在食指和中指间,快速上下翻飞,使擀杖两头敲打梨木案板,发出阵阵清脆地响声。这特殊的声音,每打一个烧饼响一阵,吸引来往行人,闻声闻香前来购买。

突然,她见一个穿着半截袖海魂衫的壮汉,一头栽倒在烧饼炉前,心里一惊,这人不是有病,就是饿昏了,连忙上前扶他坐起来,大哥大哥连喊几声。

王三顺被喊醒,勉强睁开眼,无力的指指烧餅,又指指自己的嘴。少妇明白了,伸手拿起三个热烧饼。饿昏了的王三顺,此时连拿烧饼的力气也没有,上身瘫靠在坐地上的少妇怀里,吃着她喂的烧饼。他实在是餓极了,狼呑虎咽地三五口就把一个烧饼吃完。

“妈——我‘吃妈儿’(吃奶)。”这时,少妇三岁的儿子小胖赤肚从一旁跑来,习惯地站在少妇身后等待着什么。少妇左手喂王三顺吃着烧饼,右手掀起短袖汗衫,把她左边又大又长的乳房朝左肩上一搭,身后的小胖双手捧着白亮亮的乳房,噙着鹌鹑蛋一样大的奶头,甜甜地吮吸起来。

没睁眼狼吞虎咽吃下两个烧饼的王三顺,觉得口干舌燥,再吃难以下咽,急需喝水洇洇,喃喃自语:“渴,渴,渴……”少妇想回家给他倒碗开水,可他半躺在她怀里死沉死沉,不好起身,她一勾头,见自己的右乳头就在他嘴边垂着,只隔一层薄汗衫。暗想,他吃下几个热烧饼,不喝点水洇洇,胃里肯定难受。自已的奶水多得一个奶儿子就吃不完,这个奶一会儿胀得就要挤掉怪可惜,不如挤出来让他吃下救他一命。可手里没碗朝哪儿挤?总不能把乳头直接塞他嘴里吧。刚这样一想,羞得她脸上现出了红润。忽然,她想出了就地取材盛奶水的办法,她把烧饼咬下一块现出豁口,把乳头填进去,拢着乳房把奶水挤进空空的烧饼里。随着一阵滋滋声,奶水灌满了烧饼的空洞。少妇把盛在烧饼里的奶水,缓缓倒入王三顺口中。

急需喝水的王三顺,喝着奶水,如久旱的禾苗一样得到滋润。少妇身强体壮,奶水真多,见他把烧饼中的奶水喝完,又挤了满满一烧饼奶水让他喝。王三顺不问价钱,闭着眼像喝“娃哈哈”喝上瘾的幼儿一样,有滋有味喝得直打饱嗝儿。

站在少妇身后“吃妈儿”的小胖,原来是躺在他妈腿上吃奶。去年夏天,少妇蹲下洗衣时,无法让他躺在腿上吃,她仗着自己乳房大而长的优势,创造性地把乳房搭在肩膀上,让儿子站在身后吃,做到洗衣喂奶两不误。

这时,已经习惯站着“吃妈儿”的小胖,眨巴着双眼,觉得今天有点不正常。往日只他一人站着吃,今天多了一个生人躺在他妈怀里,喝妈妈挤在烧饼里的奶,享受的待遇比自己还高。心想,别说你生人了,往日俺亲爸争嘴吃俺都不愿意。他气不过,丟下奶头,来到妈妈面前踢了几脚王三顺,奶声奶气地抗议:“ 俺爸还不和俺争嘴吃,你却吃起来了?不害羞,不要脸,打你个王八蛋!”

“没老没少的,不许骂人,他是饿昏栽倒在这里,是我挤奶让他吃的。救人一命,比跑着烧香许愿强,权当积德哩。”少妇训斥过儿子,又补充说,“我的奶水多得你吃不完,天天挤掉扔了,不如让他吃了。”

吃饱喝足的王三顺,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个年轻漂亮的胖女人怀里,吓得大惊失色,迅速起身抹去挂在嘴上的奶汁,向少妇弯腰陪情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躺你怀里……”

“躺怀里咋了?饿昏的人不分东西南北,更不知道男女有别,再说是我心甘情愿,又不怨你。”少妇把儿子搂在怀里,害羞地侧身挡住王三顺的视线,把乳头塞儿子嘴里,以示安慰儿子,平衡对她的不满。伸手一把抓起五个烧饼递王三顺手里,说道,“我不敢看见落难之人,看见心就软,总想伸手帮一下。不知为啥你会饿得昏倒在地,看着让人可怜心疼。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城里吃皇粮端铁饭碗的人,在家肯定种的也有地。现在正是收秋大忙天,你要是有了力气,快回去收秋吧,免得嫂子在家挂念你。”

雨不大湿衣裳,话不多暖心肠。少妇几句话把王三顺感动得热泪盈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他把兜里装的一百多元全部掏出来,放在少妇装钱的纸盒里,向她弯腰鞠躬,说道:“钱太少了,不夠救命钱,谢谢恩人。”说过转身离去。

“钱钱,再拿俩烧饼,一块钱一个,一共收你十块,拿走你多给的钱!”少妇数着钱在后边喊……

刘辮儿姐妹仨走出医院,在街上找了几条街没有找到王三顺,以为他回家了,也向家里走去。刘辮儿走到路旁烧饼炉旁,被热烧饼的香味所吸引。从昨天到现在,她也几顿没有吃饭,餓得肚里咕噜噜直响。她想给儿子捎回去几个,拿出十块钱买了十个烧饼,給大姐、二姐一人一个,便狼呑虎咽地吃起来。

少妇见她三五口吃一个烧饼,说道:“今儿个遇到的全是饿急了的人,刚才那饿汉三五口吃一个,一口气吃仨……”

“你说的刚才那饿汉是不是高高的个头,长的可‘排场’(英俊),上身穿一件蓝道道的海魂衫?”刘辮儿觉得少妇说的那饿汉有点像三顺,对别人夸丈夫长得排场,她很自豪,描绘着他的衣着长相,看她问的和少妇见的是否同一个人。

“对对对,就是他。”少妇认同地回答。

“那人不要脸,刚才喝俺妈的奶水,俺踢他几脚。”小胖提起这事还耿耿于怀。

“ 别听小孩瞎胡说,那人是饿昏了,我救他才挤奶让他喝的……”少妇说着羞得满脸通红,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挤过奶水的右乳房。

“这是真的!?”刘辮儿一下子吃醋了,指着少妇的右乳房,急赤白脸地问道:“他吃的就是这个‘妈儿’挤出的奶水?”

少妇点点头,弄不明白对方为何红着脸,还这么急着追问是啥意思……

“他本事还不小哩,从医院出来就能招蜂引蝶,我回去找他算总账!”刘辮儿气得一挥手,“我饶不了他!”说罢大步走去。

“你是好人那。” 焕儿感激地对少妇说,“谢谢你救了那个饿汉,她和那饿汉是一家。”她指指气得前边走的刘辮儿 。

“哦——怪不得她酸得像喝了几瓶醋。”少妇自言自语,快步撵上唤儿,把王三顺多给的烧饼钱塞她手里,说道,“把他多给的钱捎回去。”

焕儿、改儿快步撵上刘辮儿,焕儿说:“爱得深才恨得切,看你一听说三顺喝她的奶,就恨得牙根疼。”又歪着头问,“真生你男人喝她奶的气了?”
   “这事没放你头上,你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你想啊,才离开我一会儿,就去喝人家的奶,恶心死人了,呸呸呸!”刘辮儿像吃了几只苍蝇,连连吐个不停。

“别生气了。”改儿说,“回去买一份厚礼,重谢这妹子救你丈夫。不是她舍奶相救,你就成了小寡妇,再没有这么排场的女婿給你暖脚。”改儿说着用指头挠挠刘辮儿的胳肢窝,逗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俩是不是单纯为儿子改姓才生气呀?”焕儿边走边问。

刘辮儿点点头

“还为别的事生过气吗?”改儿也问她。

“别的不生气。”刘辮儿实话实说,“他打工挣得钱,凡是二十元以上的整张钱全部交给我,能干听话不犟嘴。只是近来死缠着非要我怀二胎不可,一星期要过四次以上夫妻生活,我怕怀上,让他次次带套。那次他偷偷地把套的顶端剪个口,被我发现,罚他三个月分床睡,到现在不能挨我。”

焕儿、改儿都被她的话逗笑了。改儿说:“你好狠的心那,这事放你二姐夫身上,停这么长时间我不让他碰,他会和我闹翻天。别说仨月,三天他也不等。”

“这么好一个妹夫,你人为的分俩被窝,做孽呀!现在的人天天吃得好,油水大,男人身上那股斜劲正旺盛。你憋他几个月,他没造你的反就便宜你了。”焕儿将心比心地说道,“仨儿子中有一个姓王,你俩也不会生气,他也不会在套上剪口子,暗暗播种想生二胎。本来是光明正大、欢天喜地的事,你却把他逼得偷偷摸摸,悄悄地干活。辮儿,你咋光顾自己,不为他想想呀?让仨儿子全隨你的姓,你确实太霸道了!”

改儿挽着辮儿的胳臂,边走边说:“仨儿子全隨你的姓,你心满意足了,可妹夫却痛苦得喝农药自尽,你说值不值?幸亏救活了,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听二姐的话,回家见到三顺,主动让他挑选一个儿子隨他的姓。我断定,你家从此太平无事。过日子就得过太平日子,不能一个人高兴,让另一个人痛苦,你说是不是?”

焕儿、改儿分别说的话,如几块砖头投入到刘辮儿固执的脑海中,掀起了一阵阵波澜……要想公道,打个颠倒,若我是三顺,仨儿子全隨他姓,我该咋想……何况他已考虑到我的感受,仨儿子中只要一个隨他的姓,二比一,夠意思了……现在三个儿子都姓刘,也没见自己身上比别人多长一块肉滴溜着…… 大姐、二姐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激荡着刘辮儿的脑海,她顿觉大彻大悟。给俩姐说:“不知现在三顺到没到家?我想赶快见到他。”

王三顺告别了少妇,缓步向家走去。一路上见不少夫妇有说有笑,在田野里或割谷子、或割大豆、或掰玉米,忙忙碌碌。往日他一看到别人这样忙,也会心急火燎地快步回家收秋。可现在他对家庭已经没有恋头,收不收秋已无关紧要,妻子不把他当人待,他的央求不如放个屁,一下子生三个男孩,她觉得已经有儿子了,有他没他照样过;头胎全隨你,又不愿怀二胎,连让俺有一个下代人姓王的机会都不给。明知俺俩哥今生娶不上女人,她是铁了心想让俺王家绝户呀,竟敢让为这个家辛辛苦苦,做了九年贡献的丈夫滚蛋,这话太伤人心!暗想,既然你不让我活,我也让你活不成,日后留下你给别人当妻,还不如同归于尽!……他想起了卖烧饼的少妇对他的好,拿她俩相比,妻子能抵得上少妇对自己一少半的温柔,他心里也会好受些……他走着想着,天黑下来时回到家。

王三顺见堂屋亮着灯,听见先他回来的妻子,和焕儿、改儿以及三个孩子的说话声音,但听不清具体说些啥。他觉得现在下手过早,一个人斗不过她们几个人,等到后半夜再下手。他来到院子东南角的杂物间,往日装粮食的几条麻袋在里边堆放。他摸黑伸开麻袋铺在地上,觉得有点饿了,心想,一会儿同归于尽,先吃饱肚子不当饿死鬼,活儿也能做的更利索。他坐在麻袋上,解开装烧饼的塑料袋,拿出烧饼吃起来。他一连吃了三个烧饼,隐约觉得胸部有点疼,但能忍住。掏出尖刀用手指轻刮几下刀刃,发出轻微的“唼唼”声,觉得锋利无比……

突然,一道贼亮的手电光从外边照进杂物间,隨之传来刘辮儿的声音 :“大姐,到现在三顺不来家,不知死哪儿去了?今年你家种大棚菜,没种玉米,我打算忙过这一阵,让三顺給你家送去一些,到冬天炸玉米花吃。一会儿你走时,骑俺的电动车带回去,我去拿一条麻袋装玉米。”她边说边晃着手电光向杂物间走来。

王三顺见突然照进来一束灯光,心里猛然一惊,心想,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在这里,紧张得屏住呼吸,迅速躲在门后。

“不要,不要,前天你二姐才给我送去一麻袋,俺家没人吃,净给老鼠安置。”焕儿撵上向杂物间走去的三妹,把她拖回堂屋。

王三顺见手电光消失,没被妻子发现,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坐下养神,这时从堂屋传来说话声。

“妈,俺三个有一个隨俺爸的姓,他也不会气得喝农药。”扎根没见爸回来,埋怨他妈。

“俺同学说,你若嫁到外村当媳妇,就不敢这么霸道。俺爸受你的气,错就错在来咱家当上门女婿,他那么能干,也得见你矮三分。我若是早认识俺爸几年,劝他不来当上门女婿。一想到俺爸受的难过,我长大宁愿打光棍,也不入赘。”留柱也发表感想。

“妈,你依俺爸一回,天能塌下来?”拴紧扬着脸问。

刘辮儿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孤立,坚守了多年的主张,竟然得到了三个儿子的一致反对,心里十分震惊,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头了,往日没同三个儿子交流,不知道他们的心声,问道: “你仨谁愿意隨你爸的姓?”

“我愿!”留柱、拴紧、扎根异口同声回答。

“啊——”儿子的回答声让刘辮儿出乎意料,惊得目瞪口呆。

三个儿子同情王三顺,又站到他一边说的话 ,使他受到感动,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並不孤立,很有威信,鼻子一酸,热泪盈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三个儿子说的暖心话,点到了他的处境及伤心处,泪珠像装水的塑料袋被捅破一样,流个不止。泪水含着伤心,更多的是高兴,阵阵热流暖到心房,一路上升起的恶念,瞬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刘辮儿醒悟地对儿子说:“你大姨、二姨路上批评我太自私,不考虑你爸的感受,我受你姥爷后代有人姓刘,延续香火的影响太深,一时转不过来弯。既然你仨都愿隨你爸的姓,我也同意,不能让你爸过得不痛快……”

王三顺听着妻子的话,把尖刀扔在杂物间角落里,起身来到堂屋,对他六个说:“你们的好心我领了,三个儿子中有一个隨我姓,我就心满意足了。谢谢大姐、二姐从中帮忙,谢谢三个儿子知道我的苦衷,谢谢老婆恩准……”

“别看你说得好听,我也饶不了你!”刘辫儿杏眼一瞪,注视着丈夫的双眼,想从他眼神里找出破绽。

“我又干啥错事了?”王三顺被妻子突然发怒,有点莫名其妙。

“老实说,为啥喝卖烧饼的奶水,她长得比我好看,还是比我年轻?”刘辮儿一提起这事就醋意大发,不顾儿子在跟前听着。

“你到现在还吃醋呀?”焕儿拍了一下三妹的肩膀,微笑道:“卖烧饼的妹子那是在救三顺,你倒吃醋了,还酸得倒牙。”

“ 她吃醋说明在乎我。”王三顺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想啊,我几顿没吃饭,当时饿得一头栽倒她面前,不是她喂我烧饼,还有奶水洇窑儿,我就饿死了。现在向你请示,明天咱买啥礼品去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刘辮儿见丈夫说得一本正经,诚实的眼神说明他没有说谎,想想大白天他躺在少妇怀里的情景,禁不住双肩一抖一抖,忍俊不禁,说道:“好事全让你碰上 ,真是个有福之人。”

“走得快了撵上福,走得慢了福撵上,啥叫有福?这就是有福。”改儿笑着说。

留根、拴紧、扎根弟兄仨,围着和好如初的爸妈,见俩姨都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欢快地笑声从屋内飞出,在农家院上空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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