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进城 1

肖来顺自己坐在车厢里，肖明岭扬鞭赶着驴车，他们一大早出发了。

肖来顺依旧是平顶皮帽，棉袄外套着蓝灰色中山装，肖明岭大棉铲鞋、黑布绑腿、黄灰色束腰，戴着人造革瓜皮帽，人造绒护耳帽搭子，外围绕上褐色的尼龙宽围脖，热气从围脖的缝隙里冒出来，挂上他的胡须和眉梢。

入冬以来，还没有下一场雪，几次阴沉天气只是刮了阵风，把杨树柳树梧桐树和枣树上最顽固的叶子吹落罢了。阴沉的天气，没有风的早晨，听到沿路的鸡鸣狗叫和麻雀细碎的私语。

从乡下到县城50里路，虽然只是土路，倒也好走，那座遥远神秘的灯光白茫茫的县城，而今终于在他们的眼前真实呈现了。这时候，太阳出来了，天也晴了，露出干净的淡淡的蓝色。他们白了须眉，相视而笑，一个短短的早晨他们竟然成了老人模样。

卉原县城老城街南北走向是一条窄窄的柏油马路直达南面大河坝，路两边的国槐伸着遒劲赤裸的龙爪枝子，托着云影和日光。东西向的大街是县城的主要街道，也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汇集了各个县直机关、五金百货商店、副食公司、戏院和电影院，东西道路两旁有很多梧桐树，树枝稀疏，等待着花叶籽实，再次敲打两边红砖瓦房的瓦沟。

这么繁华的景象，肖来顺的眼里平淡了许多，因为他因为生产队的事情，经常来这里。初来乍到的肖明岭两眼使不过来，他还要拢好驴子，这头驴蓝灰色，白色的踢毛，他深知它很壮有活道，但是脾气也犟。驴车要沿着这条东西向的主要街道，一直往东走，直到城东集上。

入腊月以来，买东西卖东西的人多，闲赶集的人也不少。人和牲口都哈出热腾腾的水汽来。接近城东，稍远一些看，集市上空蒸汽氤氲，在诠释着呵气成云的典故。肖明岭跳下车来，手牵着驴子，一边慢慢走，一边仔细看集上的买卖摊位。肖来顺催他快一点，他愣是懒洋洋欲步不前，路过烟叶摊子，他觑一眼，立即把目光转移到金色的烟梗子堆上，他停下来问价打价，8毛钱买了半斤烟梗子揣在怀里。

路过牲口市，肖来顺也下了车，散落在偌大的场地上有几十头牛，少量的马，骡子和驴。大棉袖子里深藏着手牵着牲口的是卖家，提着缰绳的是买家，还有空抄着手的是牛经纪。牛经纪把宽大的棉袖子伸向卖主，然后又伸向买主，于是买卖成交，这时经纪人才伸出手指，当面看着买家点给钱，他又把钱点给卖家。这个情节迷住了他两人。对于牲口市场，他们关注的焦点并不同，肖来顺关注的是牲口的牙口和价位，是否健壮有力，而肖明岭欣赏的是牲口的毛色，猜度着牲口的性格与脾气。

卖豆饼的在粮食市末尾，紧邻牲口市场，肖来顺用手翻着看一家一家的豆饼，很在行地挑剔豆饼的质量，他熟知豆饼的熟度湿度和色泽，当他挑中了一种，掂量一下，放下，继续装作挑选。嘴上来来回回地与卖主砍价，价位砍到合适时，他一下直起腰来，指着他早就看中的一摞，说：“过磅吧，十个豆饼！”卖主麻利地给过磅，并帮着把豆饼装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