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小说】王语君||楚华念安

审核：肖龙  编辑：周琛琛                      总第46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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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华念安

文/王语君

小巷子里的叽喳声总是不停歇的，金黄的午后阳光洒在角落的青苔上，却怎么也进不了念安的床头。

今年是她走的第三年了。楚华一如既往地独自准备去那个在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地方。那是个伤，苦涩，却又是一丝唯一的念想。

他熟练地穿上那套白大褂，带上一束念安最爱的雏菊。一朵朵洁白的雏菊上滴着刚喷的水，阳光为那开的正好的雏菊镀上了一层金边。楚华沉默不语，纤长白净的手轻拿起花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装，又小心翼翼地挂上属于她的微笑。

春雨如丝，轻柔地抚摸着大地，他走到她墓前。不知是因为这雨柔化了他的心，还是因为见了她像又回到了青春年华。楚华就这样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未说，却又好像说出了心里的所有话。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滴泪流干。

楚华与念安的故事，从那个繁华的上海滩说起。

念安白天里，是个辛勤能干的女裁缝，晚上却像脱胎换骨般，是上海滩最有名的歌姬。一个单纯可爱，如无害的小白兔。一个浪荡高贵，像难驯服的小野猫。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每天睡不到5个小时，只为了给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医病。

楚华是一个上海滩有名的大官贵族里的长子。可他不像其他富家少爷整日玩世不恭，他是一名医生，在他的眼里，人没有三六九等分。但他的家庭却偏偏很看重这个，也正因此楚华才会年少时离家去学医，才有了与念安的邂逅。

冬日的一个夜晚，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念安正在舞台中央为了那微薄的赏钱卖弄自己的歌喉。她不爱钱，但她愿意为了治母亲的病，放下自己可笑的尊严。正当她在歌唱时，一个端酒的小服务员急忙跑过来，大声地对念安喊：“安姐，你母亲出事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念安什么也不顾，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来不及多想，拦下一辆从来没有舍得坐过的黄包车，带着哭腔的声音对车夫说：“师傅，我要去医院，麻烦您快点。”

一路上念安都在不停地催促着。寒风如针般地刺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将近零下的温度，天上还不停下着大雪。念安太慌忙，只穿了件表演的舞裙，裙长才刚过膝盖罢了。到了医院，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滞地盯着那亮灯的“手术中”。念安无助地蜷坐在角落，她太冷了，不止身体还有心。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前的日子，她从前也是个富裕家中的娇小姐，因父亲被害，家族被诛，只留下了她和苦命的母亲。想着想着，一滴泪珠随着脸上厚厚的妆容流下，妆粉退掉，露出原本的纯洁，就像雏菊花般，纤尘不染。

一个小护士看着念安，着实觉得可怜，便安慰说：“妹妹啊，你可放宽心吧，这次的主刀医生是楚华教授呢，他可是留学回来的，手术从来没失手过。”念安听着心里好受多了。

不一会，母亲被推出来，楚华摘下口罩，定睛看了眼念安，有些狼狈的样子，却让人分外想要疼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不像他的母亲、妹妹那般唯利是图。不知怎地，她身上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让他沉迷。楚华不敢再多看，目光转移到病人，低沉沙哑的温柔男声道：“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这病已入根，无多长时日了。”念安听到这话，整个人倒在地上，三魂失了二魂，楚华刚想去扶一把，念安当即昏了过去。

点滴中的水缓缓流着，刚下过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冬意的悲凉。念安渐渐睁开了红透了的双眸，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脑海里一直反复着楚华昨夜那句“病已入根，无多长时日了。”念安看着身上华丽的演出服，冷笑一声，如果母亲去世了，她该怎么办。努力赚钱的源头不就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么？倘若母亲真的走了，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没了罢。念安的眼睛又湿了，她一向是很坚强的，从小到大没怎么哭过，就连胃疼肠炎什么的，她也从来只是买些药，忍忍便过去了，从未掉半滴眼泪。这次母亲病重，她一夜好似把半辈子的泪全淌干了。她不信，她不信母亲那么年轻那么善良却会早早被老天收去了。想着想着，念安努力扶着把手站了起来，她要去找楚华医生，她要请求他医好母亲，哪怕是用她的一切来换，也要母亲可以多活些年。

念安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终于找到了楚华医生的办公室。她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眼里再无往日的傲气。楚华被念安吓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念安哽咽的语气中充满恳求：“楚大夫我求您了，求您一定要医好我母亲，哪怕让我做牛做马，只要我母亲活着……”楚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不尽的温柔。楚华身为医生怎会不想所有病人都健康呢？可现实终是那么残酷的。他蹲下去，轻声对念安道：“我尽力罢。”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如同刀般深深地扎在念安的心上。

念安虚弱地走到母亲的病床旁，她眼中空洞无神，皮肤白得慎人。此时的她，就像个空虚的肉体，毫无灵气地坐着。楚华拿着病历从门外经过，他的余光很短，但却装得下一个念安。当目光停在了念安身上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

母亲已经昏迷三天了，念安也坐在她身边三天没吃没喝没睡。当楚华看不下去准备去劝劝念安时，母亲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念安一下子回过神，不停地轻摇着母亲的手，轻声呼唤着母亲。不久母亲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一直站在门外看着的楚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他不知是身为医生的职业病而如此担忧，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念安紧紧抱着母亲痛哭，她哭得撕心裂肺。她想忍住的，可她控制不了。那难过的情绪泉涌般地爆发出来。母亲忍住泪安慰她：“没事的安安，妈在这，妈好好的呢，别哭啦，妈在呢。”母亲一边哽咽着一边费力地发声。“妈……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别走，我一定找医生治好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妈，我好害怕，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窗外撒进淡淡的月光，玄月微凉，带着一丝刺骨的薄情。

三天后，念安母亲去世。

母亲死了，没什么可以让念安留念的了。她拿出所有积蓄厚葬了母亲，然后她也病了。

事情发生在母亲走后的一个星期，身无分文的念安只身回到与母亲居住的小破屋里，就再没出来。同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邻居一连几天没见念安出来，带着些吃食想去慰问下她。从前这个善良的女孩，即使生活节俭，但有什么好东西总会分些给街坊邻居。邻居轻敲门，许久不见回应，他正想这，可能念安在休息吧。一条白绫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飘出，绫末晕染了滴红色。

还好邻居发现的及时。从念安身上可以看出，她自杀过好多次，手腕上全是长长的刀痕，惊心动魄。医生护士都不禁感叹，怎么会有人这么折磨自己。如果不是悬梁破旧，在念安上吊时断开来，她可能就真的不在了。

念安自杀一事传的医院连刚来的病人都知道一二，楚华自然也听说了。他眉头不自觉地锁紧，心里如揪着一般。他知道，他心里想去看看念安。那个让他过目不忘的女人，那个对自己如此狠毒的女人。

念安被送进医院，她两眼无望，眼角深深的泪痕却不见眼泪的流淌。此时的她，心里像是被冰封了般，皮肤苍白，冷的像冰块一样，没有人的温度。照顾她的医生护士都束手无策，她没有家人没有钱财，医院的人无法治疗也不能眼睁睁放着不管。念安知道，她在这也是种累赘，淡然一笑说：“别管我了，我也不想活着。”医生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楚华进来，目光轻轻地放在念安身上，眼里是不尽的温柔。他想也没想，只说：“她的医药费我担着，你们一定要治好她。”

念安被眼前这个男人惊到了，她没有感激，她没有多余的感情给予他了。她想离开，更不想在走之前留下牵挂的人。但她好像又看见了光，是黑暗夜空中的微凉星光，星星点点，包裹了整个夜空。她矛盾的心理，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带来希望，可她无力去期待什么了，她怕没办法离开，更怕这个希望，带来更大的伤害。

楚华解决了住院的一系列事，念安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更希望所有人都抛弃她，所有人都离开她，让她独自走进黑夜。

窗外一片车水马龙，枯叶凋零的树枝上，好像又有了一点点绿芽，可能是要回春了吧。

树上的绿芽好像更多了。

他是她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

一个是官僚贵族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没落贵族的红颜小姐。他们在黑暗里相遇，他们也不该在民国相爱。

念安在楚华的照顾下一天天好起来，日久生情，他们也不出所料的相爱了。

她没有拒绝他的拥吻，把她唯一拥有的给了楚华。

一切都好像那么顺利，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隔阂，只有念安知道。她不敢去想，可她也必须去想。

和往常看起来一样的早晨，楚华一如既往地收拾好心情准备去医院。母亲拦住了他。

“最近怎么这般早出晚归？医院出什么事儿了吗？早和你说别做这一行，累坏了身子可不是好事。”母亲皱着眉头说。

楚华笑了笑：“没事，能有什么事呢。”

母亲怎会不懂孩子的心。她冰冷地说：

“这种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最好别用心。”

母亲的话倒春寒般磕了一下楚华的心。

风将落叶吹下。

作者简介：王语君，安徽人，笔名伍壹柒，女，零零后作者。沉醉于民国往事，恋江南烟雨。世事无常，怎可心有羁绊，不如做一只蝴蝶，只为春舞且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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