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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群众
晚8时整,县电视台“社会万象”专栏,播出一条手机拍摄的新闻:《幸福农贸市场两菜贩打架,一围观群众受重伤》。
这条新闻时长不到1分钟,画面并无打架场景。只见农贸市场进门角落,碎烂蔬菜如萝卜、黄瓜、茄子、青菜等,散落一地,有两三个拎篮买菜的大伯大妈经过,一边慌张地东张西望,一边扯着裤管拣路走,生怕滑倒。看得出,这里刚刚经历一场激烈战斗。在距门10米左右的摊位过道上,侧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着运动服,周边围着几人指指点点。这时,镜头照到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紧张地将受伤男子抬上担架,停在农贸市场门口的120救护车呜呜开走……
节目一播出,县电视台“社会万象”栏目组的电话就被打爆。
好奇观众一个接一个地追问:围观群众是谁?伤势要不要紧?有没有生命危险?伤员现在哪家医院抢救,家属有没有人陪同?
受教观众接二连三地表明观点:县里创建文明城市,打架不文明,围观更不文明!群众围观,是给打架者造势!打架是遗风,围观是陋习!打架要反对,围观也要禁止!
还有新闻头脑的观众连珠发问:为什么不播打架场景,光播围观受伤群众?有多少人参与打架,有多少人围观?围观群众是怎么受伤的,伤到哪个部位?电视台不能做半截子文章,要跟踪报道!
电视台这下炸了锅。8时30分,台长坐镇指挥,兵分四路,组织记者分赴医院、派出所、幸福农贸市场、提供手机视频现场目击证人补充采访。但一无所获:伤者颅内大量出血、骨折,陷入深度昏迷,正在县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手术室接受抢救,头部被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辨认相貌,且无手机、身份证等物件;派出所白天作完笔录的两个民警早已下班,暂时无法联系;幸福农贸市场晚上8点就关了门;视频拍摄者只拍到这点镜头。
晚9时许,县电视台播出的这则报道被截屏,传到市“好望角”网络社交论坛,一个小时不到,“查找围观群众”的帖子,火速跟帖6000多条!
县委宣传部闻讯,于深夜11时召开紧急会议。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亲自挂帅,一边组织网军防控舆情负面发酵,一边部署政法部门、公安机关、政府应急办及电视台,在全县撒网,快速静悄地开展“查找围观群众”大行动。
第二天,基本弄清了事情原委:面对面的两家菜贩抢做客人生意,发生口角,一家叫上附近四五个亲友过来帮忙干架,另一家也不甘示弱,从农贸市场副一楼拉来三四个做水产生意的同乡干仗。这场架打得很混乱,围观者层层叠叠,场面一时失控,直到有人撞到货架台的瓷砖,倒地血流不止,公安出警后,帮忙打架的全都跑了,两家菜贩当事人被叫到派出所做笔录。
伤者手机摔坏,后被农贸市场保洁员清扫现场时倒入垃圾桶。偏不凑巧的是,农贸市场监控探头损坏一个多月,打架场景无法再现。民警与记者调查整个楼层菜贩,了解伤者信息不多:40来岁,1米70左右个头,看上去干练,平顶头。
第二天,市“好望角”网络社交论坛帖子尽管有所下沉,但“寻找围观群众”的呼声仍然不绝。
围观群众在县城,这是县公安局的基本判断!县委宣传部决定,第二天晚上,在县电视台“社会万象”栏目播出跟踪报道《寻找围观群众》,并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节目播出后,县电视台电话又一次被打爆!
第三天,全县沸腾。人们见面就问:你认不认识围观群众?你单位、你家里有没有围观群众?县级机关、事业单位、企业、学校、社区等,都在轰轰烈烈查找围观群众。
本周,县直机关强制三分之一工作人员年休假,下属企事业单位参照执行。结果,40岁左右男子不在岗的,全县一下子就向公安就报了1000多人。围观群众仍旧大海捞针。
第三天晚上7时许,县人民医院传来好消息:伤者脱离生命危险,但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伤者身体素质极好,才有如此奇迹发生。晚上,县电视台在新闻节目中,继续滚动播放寻找围观群众的启事。
第四天下午3时,县公安局110指挥平台收到一女子寻夫的报警电话,女子描述的丈夫,极像是幸福农贸市场的受伤者。
各界喜出望外。公安、记者速陪同该女子赶赴县人民医院。一见运动服和口袋钥匙,女子确定就是她丈夫。原来,此女子是县中教师,5天前随团跨省学习培训,到目的地后给丈夫打了个报平安电话,返回家登机前打了个电话未通,没在意。女老师说,她们两口子一直聚少离多,双方都已习惯平时少联系的日子,何况爱人在家休年假。回到县城,不见爱人,又听许多人谈起围观群众的事,遂报警。
伤者身份确认,是县民政局副局长,名叫肖剑,去年刚从部队转业。女老师在伤者床头嗔怪道:“老肖呀,你这爱管闲事的脾气咋不改改呢!”
翌日上午,肖剑醒了。
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马上携分管民政副县长、分管治安工作的副局长赶到县人民医院慰问,电视台记者跟随拍摄。
肖剑急切地询问公安局副局长:“打架的菜农都没事吧?”公安局副局长应道:“他们都没事,只是你这个热闹凑大了!”肖剑摸着缠着白纱棉布的头,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给领导们添麻烦了!”
这时,另一路记者带着一个打架的当事人也到了医院,是当事人主动要求来的。只见该青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在肖剑床头,恸哭道:“幸亏大哥制止,不然,我就犯法了……”继而,又转向公安局副局长,怯弱地说:“我给民警没讲实话......”全场愕然。
肖剑侧身拍了拍青年男子的肩膀,示意他站立起来,说:“在部队,枪口是对敌人的!生活中,刀是不能朝向兄弟姐妹的!”肖剑的噪音尽管有些沙哑,但一字一词表达有力,满屋子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肖剑不是围观群众,是因制止这位要动刀小伙子,才不慎滑倒撞伤的!小伙子拿刀动作很隐蔽,肖剑是奋不顾身扑上去的……
这时,分管民政的副县长想起了什么,对在场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也是对在场所有人介绍道:“肖剑在部队20年,见义勇为立过三次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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