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齐飞与一色盛在碗里【征文】
齐飞与一色盛在碗里
冬日的残阳揉碎在枝枯叶稀的林梢间,一群放学晚归的孩子,在乡村的小路上,倦鸟归巢一般,你追我赶地奔跑着、叫喊着,高一声低一声的笑骂着,惊起一树一树的雀儿起飞腾落,好一阵叽叽喳喳不休吵闹;纷繁杂沓的脚步声,吓得前庄后院里的犬吠声此起彼伏。
雀儿的每一声啼鸣和聒噪,对这些乡下的孩子们来说,都是一种美妙的音符,往往能勾起我们联翩的遐想,上树掏鸟窝摸鸟蛋,扯起弹弓飞石射飞雀——都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但不能羁绊住我们的脚步。不是因为狗儿凶狠的吠叫,逗狗是乡下孩子的必修课;也不是因为暮色里渐浓的寒气,一路的奔跑和打闹,小脚板早已发烫;更不是因为老师和家长耳边的千叮咛万嘱咐,野惯了的心从没有听进过只言片语。
在孩子们小小的背影里,那些鸟鸣和犬吠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响亮了又谙哑,谙哑又响亮了……我们奔跑的脚步越来越靠近暮色里那些青砖红瓦的房子——每一座房子的屋顶上都有一柱温暖的烟囱,烟囱里袅娜着忽散忽聚的炊烟,像一首首抒情的小令,勾引着对我们家产生无限念想,又像父母声声悠长的呼唤,牵引着我们绵绵不尽的依恋。
弯弯曲曲的乡村小路,在孩子们的脚下不断地蜿蜒着,就像一枝生长的大树,不断分蘖出更多的小路,一条条延伸到那扇敞开的木门后面,追逐的打闹声变浅了变淡了,一只只黄书包次第推开虚掩着的木门,钻进了青砖红瓦的房子里,氤氲着稻草香味的房子里,塞满了舌尖上的浓浓诱惑。
先到家的孩子,书包往桌子一放,头一低就钻进了厨房。我也是这样,放学一到家,就埋到锅灶后面烧火,帮父母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除了可以博得父母的赞许外,还可以暖和、暖和身子。当然心底里还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趁早,吃一口热乎乎的菜汤烫饭——上了半天的学,肚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敲起了响鼓。
干燥的稻草在灶膛里猛烈地燃烧着,发出噼噼叭叭轻声的脆响,就好像孩子们高兴时不经意间从嘴里流淌出来的不成调的歌儿,又像是新年里孩子们手中高高挑起的欢蹦乱跳的小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稻草明明灭灭燃烧过后,小小厨房里弥漫起了好闻的香味——那是菜汤烫饭特有的味道。
提起菜汤烫饭,我总会想起经常挂在父亲嘴边的一句话,“霜后的青菜赛羊肉。”小的时候我没有吃过羊肉,不知道羊肉究竟是怎样的滋味。但我确确实实感觉得到,霜后的青菜真的特别的鲜,特别的能下饭。记得家里来客时,母亲无论如何也要炒一盘青菜,大大方方地摆放在桌子正中央,提着筷子隆重推荐,父亲也适时地夸赞着,仿佛盘子里盛着的不是青菜,而是货真价实的羊肉。自然,菜汤烫饭的鲜美在我心中一日日滋长起来。
在乡间,菜汤烫饭简单好学易做,几乎每一个农家孩子都会,先将菜汤烧热,然后才倒入中午吃剩下的饭,最后再烧热,这样菜汤烫饭就成功了。当然,如果饭中有锅巴的话,那味儿可就甭提了,吃在嘴里不仅有嚼头,而且放在肚里又特别熬饥。
“半桩子饭缸子。”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长饭量长个子的时候。况且那年月乡下人家特别的穷,肚里没有什么油水,只有吃了菜汤烫饭才能熬过漫长的黑夜。菜汤烫饭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美味,但是并不可以放开肚皮海吃的,因为那时的粮食都是生产队里定量供应的。
菜汤烫饭做好了,我盛了满满的一碗,端起来正准备吃,帮母亲做好家务的姐姐揭锅一看,转过头对我说,爸喊你。我放下碗,转身就往外面跑,心想着爸爸一定是带回来了好吃东西,到了外面,却扑了个空,原来姐姐是骗我。我悻悻然地往回走,却看到姐姐正拿着筷子,在我的碗里挑着几粒米饭往嘴里送着,嘴巴还轻轻的蠕动着,一脸的享受和满足。看到我进来,姐姐慌忙放下筷子,用力抿着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似乎很担心被我看到她馋嘴的样子。在家里我最小,姐姐总是让着我,父亲和母亲也是宠着我。看着姐姐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今天的菜汤烫饭又是没有姐姐的份。
我端起碗刨了几口,将碗推到姐姐面前说,肚子不饿了,你吃吧,我出去玩了。姐姐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将碗又推了过去。我压着肚子里的馋虫说,真的不饿,姐又将碗推了回来,一来二去,一个不留神,碗从我的手里摔到了地上,“哐啷”一声,像娇嫩的花朵突然被狂风暴雨袭击一般,碎瓷四处奔泻撒满一地。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游荡的母鸡们扑腾着冲进屋来,“咯咯”欢叫着抢食着洁白的米粒。看着一地的惨状,姐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哭了起来。
在外面掐菜的父亲听到我们的哭声,连忙跑了过来,赶跑那些母鸡,跑进厨房拿来碗筷,跪下身子用筷子小心把米饭重新拨回碗里,看到米粒上星星点点黑色的灰尘,父亲皱起了眉头,将碗里的米饭倒进米箩跑了出来,回来的时候,已经干干净净——父亲将米饭端到河里淘洗过了。
父亲将米饭重新倒入铁锅,舀入菜汤,又坐入灶后往灶塘里添草,很快厨房里又飘起了菜汤烫饭的味道。不一会儿,父亲就将米饭端上了桌,丝丝缕缕的香味开始钻进我的鼻孔,但是我不敢吃,一想到那黑色的灰尘,就觉得嘴里有无数的小蚂蚁在爬,似乎还在偷偷地噬咬着我的舌头。姐姐的眼睛勾勾地看着,脚步挪动了几下,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又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犹豫。
父亲一点也不挑剔,搬张凳子坐下来,拿起筷子一点一点地挑着米饭放进嘴里,细嚼着慢咽着,仿佛是在品尝着山珍海味。不时,还扭过头来咂然有声地说,这么好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你们不吃,可不要后悔哦。看着父亲一脸享受的表情,我觉得菜汤烫饭的味道更香更浓烈了,仿佛有着一双看不见的小手轻轻挠着我的鼻子,让我忍不住要用力呼吸几下,将空气里的香味都吸到肚子里。
肚子越发的饿起来,响鼓敲得更厉害了。我想着父亲故事里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相传有一次朱元璋兵败,逃到一个破庙里,又冷又饿,一个老乞丐给他煮了一碗剩汤剩饭,他觉得好吃极了,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就问这是什么,老乞丐编了一个谎话,叫珍珠翡翠白玉汤,以至于做了皇帝后还惦记着,邀请大臣品尝这一碗味道……
或许,真的如父亲平常所说的一样,肚饥好下饭。我觉得父亲手里端着的,就是朱元璋曾经念念不忘的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一粒粒米饭就是一颗颗细腻润滑的白玉,一根根青菜就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翡翠,就是那没有淘洗掉的一粒两粒令人讨厌的黑色灰尘,看起来也俊俏可爱多了,仿佛是一只只勾魂摄魄的小眼睛,牵引着我们的脚步走过去,赶快拿起筷子,来一场欢乐的盛宴。
此刻,我就是提线木偶,身体不自主地靠了过去。父亲得意起来,表情更加生动,咂嘴巴的声音更加响亮,嘴角往两边延伸着,同时向内收缩着,白色粗大的牙齿露出来,就像漫画中的一张脸在裂着嘴大笑。我和姐姐围着父亲坐下来,拿起筷子学着父亲的样子品尝起来,青菜的鲜和米饭的香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仿佛是踮着脚尖的舞女,在舌尖的味蕾上翩翩起舞起舞,我和姐姐低迷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
父亲、姐姐和我,我们三个低着头,筷子碰撞着筷子,丁当作响着,有滋有味地品尝着菜汤烫饭,就像三只搬着米粒的小蚂蚁在锅角相遇,亲密地抵着触角,交流着菜汤烫饭里赛羊肉的鲜叶。米饭一小撮一小撮的搛起来,青菜一片一片的挟起来……笑脸与香味齐飞,米饭共青菜一色,浓浓的幸福和快乐就在筷子的一搛一挟之间升华,就这样齐飞与一色满满地盛在了碗里。
暮色从门前的树梢上滑下来,又薄雾一样弥漫进厨房里,把我们重重包围起来,我们的眼里,只有米饭、青菜、精瓷碗,翻飞的筷子……还有就是彼此脸上开心的笑容,这些元素构成了村庄里最朴素的画面,霜后的青菜里赛羊肉的鲜味就是最温暖的底色。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嵇绍波,中学物理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2015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获得者。盐城市诗词协会理事。盐城市散文协会理事。近年主攻儿童散文,同时学写童诗。作品散见于《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读友·少年文学》《小溪流》。
长|按|二|维|码|关|注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主 编:冬 歌
执行主编:蔡泗明
责任编辑:吴秀明
邮箱183074113@qq.com
关于贫穷的征文:
09、诗歌||贫 穷【赖辉】
18、朗诵||逃离村庄【杨帆】
26、诗歌||秋 赋【刘凤耀】
42、散文||泪忆贫穷【汪明】
44、诗歌||穷 说【刘凤耀】
53、散文||煮猪食【王宝华】
56、散文||也说贫穷【太极】
58、诗歌||老学校【青青草】
59、散文||贫 穷【吉福生】
62、随笔||论贫穷【邢军】
70、随笔||别装贫穷【栗梅】
75、散文||补 丁【唐锦禄】
86、散文||忆贫穷【姜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