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初恋的故事
初恋的故事
李文龙||河北
一对青年男女从素不相识,到相知相识相爱,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这个过程是多么的温馨甜蜜与享受刺激。难怪人们说起初恋来都会津津乐道,激动万分。因为,那是两个异性之间的一场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两颗心灵相互撞击的一种震撼,是人世间最真挚、最美好、最幸福的感受与体会。接下来,我所讲述的吴军与刘梅的初恋故事就是如此。他们虽然从开始到结束只有短暂的三年时间,但不论何时提起来,却又觉得是那样的深沉、清纯和难忘。仿佛这些早已融化在双方的血液之中,任何时候都不能与自己分割和剥离。在回忆那段情感的时候,吴军和刘梅两人都深深感到,那是自己人生旅程中情感第一次擦出了火花,那种初恋的感觉,基本上伴随了他们大半生的岁月时光,是他们在后来所有的相亲经历中,都不曾再度出现或者能被取而代之的体验。
一
一九七三年五月初,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和煦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微风吹拂着人们的脸庞,使人感觉十分的惬意。这真是一个相亲的好日子。
这天,经人介绍刚刚相识的吴军与刘梅决定一起去刘梅家看望刘梅的母亲,也就是吴军的准岳母。因为准岳父在县城工作,那几年,县里正在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工作任务十分艰巨,公务繁重,终年忙碌,干部很少能回家。很早就投身入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刘梅父亲,没有时间顾上处理自家儿女情长的事情,把女儿的婚姻大事委托老伴负责把关定夺。
那天到达后,准岳母把吴军引进屋里坐下,上下打量了吴军一番,对他的长相似乎还比较满意。于是,开始询问了一些相关情况,比如,家是哪个村子呀,有几口人呀,都是什么人呀等等。吴军对其所问一一作答。但最让他担心和紧张的是那句问话,你在部队每月挣多少钱呀?吴军真希望当时脚底下有个地洞,自己立刻钻进去逃走,而实在不愿回答她的这个问话。
因为那时他还是一个入伍不久的新兵,虽然当时在部队呼声很高,但由于入伍时间太短,不可能马上提拔为军官。吴军自尊心特强,此时感觉真是非常尴尬,他感到无颜面对准岳母的面试与考察,心跳得很厉害,闹得面红耳赤。不过,经瞬间的心态调整,吴军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那么惶恐,准岳母其实也是一位善良朴实慈祥的家长,她的一言一行都是要为女儿负责。试想,谁家的母亲当把女儿就要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时,不会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情况呢?尽管她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普通农村妇女,但这样的问话在当时来讲是十分正常的,也是符合常理的,让人无可挑剔。
想到此,吴军告诉准岳母说,自己是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军人,还在为国家服兵役尽义务,没有工资收入。部队每月仅仅给发点津贴费而已。说此话时,吴军注意观察了准岳母一下,只见她的脸上略微显示出了一丝的失望。这也难怪,在那个年代,假如找个类似排长级别的对象,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况且人家女儿还有正式工作,是个国家机关干部呢。人家为什么非要找你这个还不那么“靠谱”的人呢。这就主要看缘分了。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刘梅当时之所以相中了尚未提干的吴军,说明还是有眼光有缘分的。
天色已近中午,准岳母开始张罗午餐。看的出来,她经过对吴军这个准女婿简短的面试和考察后,基本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大概也是听了女儿私下的介绍。他们家人过多考虑的是吴军的发展前途。后来,刘梅告知吴军,说准岳母仅仅在个头上提了点意见,基本是认可的。认为吴军身高不够理想,担心将来对后代的遗传会有些影响。
吴军入伍时一米六八,属于小个子兵,但准岳母并非带有全面否定的意思。谢天谢地,这个门槛总算顺利通过了。而准岳父从政多年,注重政治因素多一些,更多的是关注吴军政治上的发展趋势了。吴军心想,这些没有问题,自己就是在这些方面具有优势,因为刚入伍就被组织选拔到了团政治处从事新闻报道工作,这给未来提干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所以,此时的吴军信心很足,在内心深处有很大的底气。
饭菜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绝对是准岳母最拿手的饭菜。每盘菜都香味四溢,令人大开胃口。仔细一看,都是吴军最爱吃的。几盘荤素搭配的炒菜,还有热气腾腾的猪肉韭菜馅水饺,并上了一瓶白酒。作陪的是刘梅的弟弟。他比吴军小几岁,还在读初中,人长得很秀气,也很健谈。对吴军总是称哥哥,热情客气,也显得很亲切,他不时邀吴军举杯饮酒。
刘梅的妹妹是个智障女孩,午餐时候刚从外面玩耍跑回家来,一身的泥土,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污垢。她进门就奇怪地问吴军,你是谁呀?准岳母赶忙代为回答,叫哥哥。小姑娘又疑惑地问,是什么哥呀?结果闹得吴军一时脸色羞红,无言以对。
二
吴军见过了准岳母,刘梅也见到了她未来的婆婆,男女双方的家长都比较满意对方,所以,他们决定正式订婚,决定去拍一张订婚照。
吴军他们那个村子虽然也是公社机关所在地,但没有照相馆,必须要跑十多里路到另外一个镇上去拍照。通常情况下,骑上自行车也就半小时左右即可到达。结果那天刮起了西北大风,严重阻挡着自行车的前行。无可奈何,他们只好推着自行车一起步行,边说话边走路,但风太大,相互说话都听不清楚。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到了镇上的照相馆。
吴军身穿一套崭新的绿色军装,配上鲜红的领章和帽徽,显得人很英俊很精神。当年就有几位部队首长想让吴军当警卫员,关键时刻被一位非常关爱吴军的政治机关老领导给劝阻了。那位领导真诚地希望吴军先在机关好好工作,将来有机会下基层去担任连排长,老领导认为在突出政治的年代,笔杆子的作用至关重要,所以他一直在机关搞新闻工作。那天,刘梅穿了一身当时比较流行的花布衣服,虽然有点土气,但也很喜庆,符合农村青年拍订婚照的基本原则。不论穿啥吧,他们觉得还是随乡入俗为好。
开始拍照了,吴军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抓耳挠腮等不自然的状态总是出现。经摄影师几次耐心的纠正和调整,才勉强配合拍完了照片。当时让他们看了看底片,都觉得还行。摄影师说,你们双方都是活泼不足,严肃有余,倒是体现了革命军人和家属保家卫国的庄严姿态。
吴军的本家堂哥在那个镇上新华书店工作,那天得知他们来拍订婚照,非常热情的邀请他们到他那里一起共进午餐。吴军与本家堂哥基本同龄,所以,他们无话不谈。本家堂哥是其父母给包办的婚姻,结婚后与爱人缺乏感情,媳妇没读几年书,年龄又比他大几岁,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他结婚后就一直很郁闷,其实他们就是一对形式上的夫妻,从来就没有深入的交流沟通过。他为此也很少回家。
看到吴军与刘梅的订婚,他发自内心的羡慕,认为还是自由恋爱好,自己找的对象可以实现幸福美满的人生目标。他再三祝福吴军和刘梅一定要好好发展下去,争取走进婚姻的殿堂。他因为不满自己的婚姻与家长也抗争过,但最终包办婚姻没有解体。于是,他悄悄地爱上了一个来他们那里下乡插队的北京女知青,两人经常秘密约会,后来事情败露,为此还受到了纪律处分。
不久,他们取回了订婚照,吴军对这张照片很是重视,一直将其随身携带在钱包里,在部队当兵期间随时拿出来看看,憧憬一下美好的未来。另一张则挂在了家中的镜框里。来家里串门的乡亲们看了,都说他们很有夫妻相,特别像是两口子。此时沉浸在爱情幸福时刻的吴军与刘梅,也曾多次梦想过未来自己子女的模样,他们究竟长得会像谁呀?
三
吴军与刘梅虽然订了婚,基本上都是靠鸿雁传书,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非常少。因为军队是武装集团,当兵时回趟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每次探家回去之后,除了待在家里或走亲访友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与刘梅相聚在一起。
刘梅当时一直在公社机关工作,开始担任妇联主任,后来又调到别的公社改任团委书记,每天除了开会就是下乡蹲点,还要参加公社的中心工作。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吴军不在家,刘梅就格外关照吴军的老母亲和小弟弟,注意抽空去家里看看,帮助他们买些生活用品,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七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相对还比较封建落后,所以,吴军探家去刘梅那里后就只好按照刘梅的嘱咐,悄悄躲入她的办公室里,不与陌生人说话,也不接触他人。刘梅出去后就把吴军反锁在屋里,利用开会和办事的间隙再回到办公室见吴军。
刘梅特别爱岗敬业,除了努力完成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外,还千方百计地想在这个基础上有所创新和发展,所以,每天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吴军有时去公社就坐在她的办公室里,看看报纸,也顺便看看的她的工作计划,还有思想工作汇报之类的总结材料,吴军发现她确实是一位积极向上的进步青年。工作有思路、有见解,也有一定的开拓进取精神。正是他所期待和追求的那类女性。虽然那时他们正处于热恋之中,但刘梅并没有影响自己的工作,仍然是始终坚持以工作为主,把谈情说爱的事情则是放在其次,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她的基本素质和水平。
后来,她调到了另一个公社担任团委书记。那个公社位于县城北面。条件比较艰苦,交通不太便利。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来去一趟身上就是一身泥土。有一次,吴军去看她,正巧有一位中年男同志坐在那里,吴军当时很尴尬,感觉有点进不去出不来的宭况,立即慌乱的与那个人说,我与刘梅是亲戚。谁知此事弄巧成拙,原来那个人才是刘梅的亲戚,与刘梅同在一个公社机关工作,正在帮她研究如何开展团委工作事宜。未婚妻见吴军一副可笑慌张的样子,赶紧说起了其他话题给吴军解围。
刘梅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干一行爱一行,通过积极努力,切实把全公社的共青团工作切实抓好、抓出成效来。她的这种精神着实令人赞叹,吴军对她钦佩,也尽力为他的工作提供一些支持帮助。比如如何写好相关的一些公文材料等。
刘梅由于忙于乡下蹲点和中心工作,连续数日吃不好睡不安,突然病倒了,而且发高烧不退。这下子可把吴军急得团团转。他彻夜陪伴着刘梅,精心照顾。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刘梅输液,他在一旁喂水喂药,嘘寒问暖,用一块热毛巾给刘梅擦拭头部,使之尽快降温,直到一周之后,刘梅的病情才有了好转,并且逐渐痊愈。他们之间的爱情不断升温,虽然尚未结婚,但距离夫妻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相见恨晚,如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吴军和刘梅都在心里琢磨,如果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今后,他们一个在内陆,一个在边疆,相思之苦怎么解决呀?他们渴望马上结婚成家,工作能尽快调到同一个城市。但是,谈何容易呀。
四
吴军由于表现突出,入伍两年就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并荣立三等功。紧接着被团党委研究提拔其为营部书记。任职命令只等在全团干部大会上宣布。但是,军队的变化非常之大,往往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一九七五年三月,中央军委决定对吴军所在部队进行精简缩编,即由甲级师缩成乙级师。干部转业,战士退伍,此时,凡是涉及缩编的各部队不准再新提拔干部。已经通过会议决定提拔,但尚未宣布任职命令的一律作废。吴军就倒霉地赶上了这一批。对于他们个人来说,是一件改变命运的人生大事。他把这个消息赶忙告诉给了刘梅,希望她就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能否继续发展作出最后决择。部队政治处机关首长对吴军也一直很关心,特意让吴军专门回家乡处理好这件事情。
带着组织和领导的关怀,吴军回到了家乡,直接住进了县招待所。见到了家已搬至县城的刘梅,并向她说明了自己在军队的情况。吴军希望她尽快与家长商量定夺。尽管吴军很渴望也非常珍惜这几年相互之间的感情,但他也十分清楚,自己没有提干,再继续与刘梅发展关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吴军在县招待所焦急地等待回音,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好像是配合吴军当时的心情,也似乎专门与其作对。县招待所条件十分简陋,没有供暖设施与设备,只是点着一个牛眼一般大的煤球炉子,微弱的炉火难以抵御北方冬季严寒的侵袭,把人冻得浑身打颤。心灰意冷,情绪沮丧,无心用餐,更加感到无比的寒冷。吴军觉得那时自己的精神世界接近崩溃的边缘,全身上下内外几乎都达到了冰点。凭着几年通信与其相互了解的直觉,吴军隐隐约约地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要走到了尽头,而自己这次回家乡来就是收拾残局的。因为吴军已有了一些察觉,那天在交谈中刘梅就暴露出了一些心理信息。尤其是听了吴军的提干遭遇失败的情况,曾经十分诧异的说,哎,真是该着倒霉呀,那么努力就是提不起来!此话表明了她与她们家人对吴军的提干问题是如此的重视。
吴军在县招待所等到的最后消息是,刘梅父亲坚决不同意他们继续相处,责令女儿必须尽快与吴军分手。刘梅不敢违抗父命,表示自己万般无奈,只好对不起吴军了,说罢悲伤的哭了起来。尽管吴军早就有所思想准备,但一旦这样的悲剧真的到来,自己还是有些承受不了,痛苦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吴军是一个比较坚强的男子汉,从小到大,除了亲人去世,基本上没有哭过,更没有流过那么多的泪水。那时好像自己是个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哭声竟然也控制不住地发了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只有此时此刻,吴军对这句话才真正有了深刻的理解与切身的体会。
考虑到自己已经处于这样的现实之中,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即使再说什么也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并毫无意义了。吴军当即决定,必须远远离开家乡,同时也要离开军队。自己要到遥远的地方去工作,在异地去谋生存求发展。吴军向来就不相信命运,而且他生来就十分的倔强和刚强。他决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和挫折,他要抗争、拼搏和不懈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原来吴军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在部队长期干下去,当一名职业军人,直至到龄转业去地方工作。现在看来必须要提前转入地方。或者回到原籍家乡重新在自己的原来工作过的公社机关,继续从借调人员或临时工的岗位上干起,力求在事业上有所创新、发展和成就。如今,婚恋失败了,自己觉得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所以,回家乡这条路也已经堵死。唯一的选择是去异地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一九七七年春节来临之前,探亲假尚未休满,吴军就告别了家乡和亲人。在一个冰雪严寒的清晨,来到了瀛洲城汽车站。那天的天气十分寒冷。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给冀中平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吴军由两位乡亲送行,一路艰难地奔波行进到了瀛洲汽车站。为了保证所乘汽车不晚点,他们半夜就起床出发,不到二十里的路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赶上了开往北京的第一趟班车,他要在北京转乘火车。几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应征入伍离开的家乡的,如今服役即将期满,却不能再回来了。吴军需要与故土告别,与亲人辞行,去异地创业发展。当然没有人让他非得离去,这完全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是,如果吴军的婚恋顺利,则不可能远走高飞。这些,大概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吴军无法抗拒,只好顺其自然。
汽车正在发动,即将启程向北京驶去。此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登上汽车,急切地呼唤着吴军的名字。吴军马上随声望去,发现原来是一身冰雪的刘梅前来送行。天哪,她的家住在距离这里四十多里地的邻县,深更半夜是怎么来的呀?骑自行车需要半夜时分出发才能赶上这趟班车。况且路上完全都是结冰的积雪,自行车无法正常行驶,即使是身强力壮的男同志也是行进万分艰难,何况她是一个体弱单薄、独身一人的小女子呀!此情此景,真是令吴军异常感动,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此时,他对刘梅的所有怨恨都一笔勾销了。马上就要开车了,他们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了,只好把所有的美好祝福埋在心里,真诚的祝愿对方事业顺遂,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生不能做夫妻,那就只好做个朋友吧。
透过车窗,望着黎明前刘梅的背影,吴军感到泪眼模糊,视线朦胧,随着车速加快,什么也看不清了。汽车越来越快,奔驰在通往北京的大路上。但在吴军的心里,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连接着自己与刘梅,连接着家乡和亲人,永远也不能分开。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在瀛洲城这一别,竟然是天各一方,从此分别了四十多年的岁月。如今,美好的青春年华早已逝去,现在都是儿孙满堂,鬓发灰白的老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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