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顽固的友人
友人用微信主动联系我,戏称我为哲学家。看着不知真假的吹捧,我告诉他,我在抄党章。他趁机劝我要正衣冠,因为前天他见我头发太长,胡子太乱,与我的公务员身份不符,强烈建议我剪掉。我说自己故意要犯点自由主义错误。
他又批评我一贯说话太直,有些话是不分场合的乱说。我说那是在通过批判进行斗争。他说自己有一个同学,以前一直想做好人,没做成,现在突然有了想做坏人想法,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做成坏人。他觉得与我可有一比。
我说他同学的行为也是觉悟的一种,只不过哲学化方向与我略有不同,就象我蓄须是对现实无奈的反抗一样,想坏也不一定真能变坏。他说:“啊,原来这是哲学的无声的斗争,高人啊!以前咋没看出来”?!
我说这很正常,类似于跪着反抗,属以退为进,是哲学化之后的新斗争策略。他则应景儿地背诵起了鲁迅诗词《为了忘却的记念》,依然铿锵有力,豪情满怀的样子。
接着他说自己在家练歌,还唱了一首让我点评。我心想,这就是现代休闲时代穷极无聊的表现,学了哲学恐怕就难以这样轻闲了。他唱的依然不在调儿上,但进步很大,表扬之后,我让他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不要那么重,可以再轻点,再深情一点。他说做不到,还坦陈自己唱的没有说得好。
我又给他示范一遍,结果他还是跑调,还说我唱的和原唱也不一个调,但就是好听。我说这就涉及哲学问题,你过于想表现给别人看,而我则首先是在为自己而唱,不是替别人唱。他恍然大悟的样子竟然让我产生了捧我玩儿的怀疑心理,于是把抄党章同时写的心得体会发给他,一探虚实。
他果然报怨字小篇幅长,压根儿没有看的意思,于是我告诫他:“高尚的哲学不占据人脑,低俗哲学就一定乘虚而入”。他不知从哪转来有关孟子的夏虫不可以语冰和老子的下士闻道两篇文章,以暗示或讥讽我的对牛弹琴。我则继续评论他转发的两篇文章理论水平挺高,但作者的中心思想显然很功利,结果必然导致读者的境界不能因这样的文章而得到相应提升。
最近我显然学坏了,对亲近之人的缺点不再虚伪地掩饰,而是直陈利害,以求哲学化治病救人的效率。他显然感觉到这其中的针对性,于是不甘心地反诘我:“你是提升了,成哲学家了,结果呢?另类了”!接下来又标榜起他自己的混世哲学:“众人皆醉我就醉,众人皆睡我就睡,迷迷糊糊,就这样了”,还忘情地唱起《忘情水》,虽跑调依然,但感情真挚。
看他这样顽固,我没再做声,任由他自己表演。他问我咋哑了?我说:“不哑咋整?哲学在你那儿还是狗屁”。他却反常地说:“以后有意见你就提,怎么提就怎么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改?抑郁啊!我是愚人,我也不愿意干啊!辞职不干吗?可不干干啥去?”又给我念一段《念奴娇·赤壁怀古》。
我听出了他深入反思的节奏,于是给他讲:“学哲学,研究明白自己是谁,自然就知道能干什么和该干什么了”,接下来又批评他的诗朗诵太做作,还亲自示范给他。他辩解,朗诵要有感情,他的真挚抒情方式就那样。
我建议他嘴再放松一点,别绷太紧,显得做作。他说放松不了,问我该怎么放松,习惯形成多年,改了就不会说话了。我建议他找个催眠高手,挖掘一下他的潜意识,或许有效。他说已经失眠三十多年了,要是能治可就太好了。
我说一切皆有因果,哲学讲究循果求因。他说自己以前想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就得使劲学习少睡觉;后来成家有工作了,事多且乱,心事多,更少睡觉,结果想睡也睡不着了。我顺便刺激他说,这一切皆缘于他的贪心。他说我是研究哲学的,还找什么专业的,让我给想办法。我说:“我的话你不真信,所以我不行,而且你心中执念太多”。
这时他开始说实话了,说经过修佛和听我讲,他现在的贪心已经不那么重了,之所以对我的哲学说教还有逆反,也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想刺激我说出更深刻的思想,以便他更好地反思、反省,并表示今晚回家将继续深刻反思自己有哪些贪心、哪些执念?还有自己是怎么固执的?
我提示他还有虚荣的毛病。他也承认,并恍然大悟地说,这不就是佛教的“贪、嗔、痴、谩、疑”吗?!并又背诵了一大段佛经,还问我他的这些症状具体表现在哪?我说:“哲学有专门的批判与反思的法门,自己学去”。他说没有时间,让我别保守,直接施以类似佛教的点化才更便捷。
我说:“哲学是深沉的智慧,只有自己一丝不苟地批判才能获得感悟。别人讲的再好也是别人嚼过的膜,你不可能真爱吃。但必要的探讨是必须的,也是很有助益的”。
他还强调点拨的重要,我说:“我又不是你,我怎能知你更多?哲学的认识自己这事儿,别人只能点拨,是次要的,永远不能是主导,不能主次不分”。他说他自己心不清静,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但当局者迷,想改还是难啊!
我说:“认认真真地拿起一本哲学通论,认认真真地研读了,才是真的开始入静,清静是要靠行动的。哲学讲究的、也是最难的,便是知行合一。知行不一,当然就虚伪了。欲改之,关键是时时提醒自己认识自己,督促自己做真人,做知行合一之人”。
面对我如此低效的建议,他依然强调当今世界不虚伪不行,想法和目的实现不了,所以实际工作和生活中往往是不得不虚伪啊,但现在看虚伪又肯定错了。我反问他,现在他的生活还需要用那些东西委屈自己吗?他则反思了自己小时候的善良与单纯,承认是工作后丢了过去的优点,也忘记了出发时的目的。并坦陈现在依然不敢和某些风气对抗,他也很无奈,也经常出离愤怒。
看他反思得如此之深,我给他强调,哲学是真智慧,勇气是学习哲学的副产品,哲学还是方法论,有了方法论的勇气就会让人更无敌。他立刻对慧字进行习惯性解读(也是以前我教他的)——用扫帚反向清扫自己的心灵,反向清扫才能获得智慧。
这又该是怎样的聪明?!不学哲学可惜了。于是给他举了我与单位领导斗争的例子,让他别只看到我的失去,我之得已经不在工作之内了。我给他讲了一句名言,无产阶级在革命斗争中,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
这样他就听明白了,我现在这样轻松自在,都是哲学给予我的回报。我告诉他,哲学赋予我人生以更深刻的意义,我的人生因哲学而对意义的追求更明确、更高远了,是哲学让我学会了以退为进。他随即让我给他以退的建议。
我说:“用眼前的小利与整个人生的大境界比较,我当然选择后者。对别人,我无法建议,因为通过哲学认清了自己的价值观以后,主意就可以由他自己随便拿”。他还是困惑,说太笼统,太宏观,说现在是关键时刻,需要的是具体意见,干还是不干?辞职与否?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答案。
我说,干,当然可以,但一定要搞明白为什么而干?就是事业心,这是严肃的义利观问题。义利观不正,灵魂必扭曲,因为人活于世,骗别人好骗,骗自己则难。尽管难,大家都在自欺欺人地骗人骗已。
他这明显是不想放弃更多私欲的表现,又说了一些权大于法等于我看不是问题的问题,希望求解。我推说哲学的反思是自己清理自己的思想地基,只能自己上哲学里找答案。
第二天一早,他又从什么佛学网上转来“交谈禁忌”若干,号称深度好文。我一向鄙视这种鸡汤文,就又不客气地说:“深个屁,看着好,但不易知行合一地变成自己的东西”。我意在告诉他,这些都可以通过哲学而无师自通。我当然知道说了也白说。
他又转一篇佛教的三个与不当人绝交的故事,问我怎么理解人性?我说:“人性无所谓善与恶,因为人本就是既善又恶的。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因,在哲学上叫前提,哲学就是对一切前提的批判,只有对前提进行深入的批判后,人才能形成正见,才达至善,才不至于伪善。老子所谓“大道出,有大伪”,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因为无论是性善论还是性恶论,都是偏见。老子为什么要骑牛出关遁世,仅仅是因为礼崩乐坏导致他的忠君救国的思想不能实现吗?我觉得不是,肯定还有他对人性的绝望的因素:人本来具有生活得更好的能力,可是那些能主导别人生活的人却偏不让大家活得更舒服。其实百姓也一样,也很愚昧愚蠢,因其也同样因自私自利心太重而乐于被奴役,他们一样缺乏选择更好的生存方式的能力,这种人类生存中的看似不可思议的矛盾古来如此,今亦如此”。
以上言论,经过事后整理,还真成就了我过去一直在想,但也一直不能成型的思想,并最终以《人类的解放史其实是与人自身的傲慢与偏见的斗争史》成文,看来这哥们儿说用这种形式激发我的思想是有道理的,善哉!(2016.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