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丨52号作品】林子《省万年的改姓大战》
文/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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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沈家村，树木早已成荫，天空偶见几朵闲云，懒懒散散在村头飘来飘去，姿态却颇有几分优美与典雅。
沈大宝带着一大一小两女儿提着一长方椭圆形竹篮从锥子坡上信步而来。
不用猜，这是清明节快到了，沈大宝从外地专程赶回来给他爷爷、婆婆上香挂番纸的，沈大宝有如此孝心，婆婆爷爷生前真的没白疼他。
说起沈大宝，必得搬出他爷爷——省万年。
省万年，其实真名应该是这个沈，在他都临近花甲之年时，举国上下办起了二代身份证，一代身份证是可办可不办，不出门的农村老人大多数都没办过身份证，当兴起二代身份证时，就要求所有人必须办理，宣传时说的不办身份证将会影响人的吃喝拉撒，用当时当地的话说不办身份证上茅坑都成问题，反正就是说得很严重很严重，省万年的身份证不知是当时村书记，还是村主任把沈字弄成了省，还是他自己上报的时候把沈字写成了省，当身份证下发到村到户到手时，沈万年就成了省万年。
虽说两字发音上没太大区别，当“沈”成为“省”后，全村老少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慨，用“省”更适合他，与他更加匹配。
因为省万年是越老越省，越老干农活越卖力，省得恨不一分钱扳成两半花，卖力得如一头不知疲倦的牛，常年累月犁了又耕、耕了又犁，到最后真的把自己累成了弓形老牛。
他的省倒也不影响别人利益，只是对自己苛刻，能走路的不会选择坐车，能饿着回家的不会在外买一滴水充饥，即便前胸早已贴后背，其实老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或许省万年更节俭更节约吧，或许是因为他人生经历不同常人吧！
据说，在沈万年小的时候，中国还没实行包产到户土地大运动之前，沈万年的爹沈善仁是沈家村有名的大地主，沈家村方圆几百里都是沈万年家的，外传他家仆人长工护院加起有百来号人，沈万年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还有人说沈万年家不论是天情下雨，出门都有人抬轿打伞，也有人保护的那类“大人物”。
不知是不是如电视剧里放的地主老爷、少爷出门那种场景，拿棍的拿棍，背刀的背刀，打伞的打伞，抬轿的抬轿，或许还有“八壳”加“长杆子”，一路行人声势非常浩大，场景也特别的雄赳赳、气昂昂呢？
可就在沈万年芽发得正茂时，他家赶上历史灾难，一夜之间变成了千人唾骂，万人批斗的对象，沈家成为严整严斗对象之一……
最可恶可恨的是沈善仁沈老爷被批被斗，年幼的沈万年都要陪着，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爹成天被人游街示众、发跪忏悔，要不是就被人捆绑打骂、受尽欺辱，那幼小的心灵多半被摧残得无地自容，以至身体发育也受到致命伤害，后来硬是不见扯长了多少，造成终身又短又小，很难把他与高大上的“富二代”联系在一起。
等把他家的土地你几分，我几亩瓜分完，历史最严峻的时期过完，沈万年的爹沈善仁也被折腾得快剩半条命，他家的房子大院也被打砸得不成样，最要命的是不知人为，还真是上天对他家的不公，一把无名火把他家烧了个精光，渣渣都没给他家留点，万贯家财的沈家本被收交得空空如也，而一把大火彻彻底底让沈家一去不复返，在沈家村再也找不到半点沈大地主的风光盛世之影，沈家从此销声匿迹。
后来他家打入贫下中农，过起跟穷苦老百姓同样的生活，全靠沈家过去的仆人与长工借济与帮衬，相邻乡亲也很是关照他家，其实大地主沈善仁并没有如批斗人嘴里宣传的那样夸张，什么拥有百来号打手、什么欺乡邻霸田土、什么强占豪夺，沈家上上下下也就二十来人，主要都是帮忙打理农活的雇工，干过活的人都非常感谢沈万年的爹——沈善仁，他爹并不像电视剧里的大地主作恶多端、欺邻霸乡，对下人、对亲朋相邻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仁慈友善，常常救济吃不起饭的流窜人员与父老乡亲。
当沈善仁沈老爷穷困潦倒的时候，多亏他曾经的善良仁爱，房子被烧，全靠沈家村方圆百里的相邻乡亲，你捐根树棒，我捐点烂草瓦片，大家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为他家搭起三间能遮风挡雨的安身之地，后就靠自己自力更生，倒也成功活在了沈家村，只是命运还是对沈万年不太公平，刚满18岁那年，沈善仁一命呜焉，撒手人间。
想想能撑住批斗的沈善仁也算是硬朗了吧，早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到沈万年该成家的时候，基于他家曾经的成份问题，媒婆磨破嘴皮都没那家姑娘肯下嫁于他，他母亲实属无奈，说通娘家妹妹把她家孩子嫁给了沈万年，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沈万年与他妹妹结婚到了而立之年也没见生出一男半女，不知是他们自己明了近亲结婚不能生子，还是谣传他妹妹无法生育是千真万确，或许后者更可信，因为沈万年的妹妹还是有几分姿色，为啥会选择嫁给沈万年，除了亲戚，应该与无法生育也有一定关系，这些不关乎外人的事，也没多少人去多关心。
后来，沈万年与老婆去抱养了个女孩，又奇怪的是他女儿不跟他姓，取名叫潘胜美，据说是沈万年老婆迷信，找了一个懂神语类似于巫婆的人做了孩子“干妈”，孩子跟干妈姓，名字也是干妈取的，估计就是为了给孩子求个庇护与保佑吧！
嘿嘿，老思想害人，封建迷信更害人。
女儿长大成人，沈万年给女儿找了一个上门女婿，女婿属于憨厚忠实之人，或许这种性格进入了本就有几分大地主血统的沈万年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抬不起头委身别人屋檐之感。
以至后来家庭的改姓纷争大战也是以上各方面因素造成的。
大战的始因是，女儿还算争气头胎就给沈万年生了一个大胖孙子，沈万年与老婆那个开心劲比起常人家庭更喜上千倍万倍。
轮到孙子改名时，家庭矛盾一触即发，上升到不可调解的地步。
沈万年与老婆非得女婿让孙子改名姓沈，女儿却表现得不依不挠，其原因是多重的，女婿过门后，沈万年的老婆对女婿总是这不满那不意，这激起他女对妈也产生很多反感，女儿大了也明知自己是抱养的，可能在感情上也有那么一点点分离，加之沈万年老俩口总是挑剔女儿女婿，如果当时女儿姓沈，就说孙子跟妈姓也好，而偏偏女儿又姓潘，非得孙子跟爷爷姓，多多少少都让人有些不理解。
孙子的出生为这个家没带来和谐，带来的是更多吵闹，为了孙子姓沈，老俩口与女儿女婿争得最激烈就是用棍棒打、用扁担砍，衣服被扯烂、头被打破、脸被抓伤，成了这家人最为常见之事。
而后沈万年对孙子那是爱之如命、切之如骨，成为了名符其实的省万年，女儿女婿经过几年疲劳期，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沈万年叫孙子就叫自己取的名字沈大宝，女儿女婿万般无奈也就默许了，但是各自心里的矛盾依旧，或许小俩口清楚自己也争不赢固执的老俩口，自己又去生了一个“黑人”，改革开放时期中国大地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妇只准生一个，生二胎就是违背生育政策，那时想生个二胎就如做贼一样，成天东躲西藏，生出来还得上交巨额罚款，差不多会让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更加雪上加霜，还有土地紧张的地方不给孩子分田土，所以故名为一胎之外的孩子都叫“黑人”。
潘胜美二胎是一个女儿，这次省万年没来争姓，孙女就跟她爹姓罗，慢慢老俩口与小俩口吵架的日子就逐渐减少了，但一样水火不容，孙子沈大宝多半时间是跟爷爷、婆婆生活，后来为了生计潘胜美小俩口就出去到外省务工，孙子与孙女就全托给省万年老俩口，省万年更加卖力干农活，想积攒更多钱财，仿佛钱都是为了给孙子存着，本就弱小的身躯随着年龄增长，越压越缩，而他到死都不知道孙子其实身份证名字根本不叫沈大宝，依然姓罗，叫罗富强。
罗富强这个名字，还得从沈大宝入学说起，当时沈大宝的班主任老师就是邻村一户人家的女儿，早就听闻省万年为孙子改姓沈成天闹得鸡犬不灵，当沈大宝去学校报名时，班主任老师直接说，你爸姓罗，为啥要姓沈，我给你改成罗富强，入学注册名字为罗富强。不得不说那老师也是有个性之人，说改就改了，没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就那么果断的改回姓罗。
不过，沈家村的人都还是叫沈大宝的多，一是好多人不知道老师把沈大宝的名字改了，二是因为都叫习惯了。
省万年疼爱孙子，真没白疼，随着年龄长大，沈大宝常对他爸妈说，你们争啥争，我是你儿，永远都是，姓啥重要吗？后来他爸妈与老人家的争端变少了，省万年对女儿女婿的态度也有些缓和。
吵闹的开始是为了这个孙子，停止吵闹这个孙子也起到了必不可少的作用。
沈大宝对婆婆爷爷的爱也是真真切切的，因为从小到大，跟婆婆爷爷那种感情也无人能取代，以至省万年老俩口过世后，沈大宝专门为婆婆爷爷购买了墓石墓碑，沈家村的孙辈们都没有他做得好，过年过节也会亲自去坟地上香敬俩老人家。
沈家村的人依然叫沈大宝多于罗富强，其实姓什么叫什么真不重要，重要是天下孝为先，长辈正确的疼爱，正确的教导，正确的指引，让晚辈在疼爱中学会感恩，在教导中学会成长，在指引中学会回报，成长是好事，成才就是大好事。
人生苦短，争与战都会如过眼云烟，唯有好传统好品德能长留人间。
（图片来自于网络）